白公馆。

夜色已深，偌大的宅邸大多熄了灯，只余下几盏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白启礼年纪大了，习惯早睡，刚换上寝衣躺下，卧室的门就被人毫不客气地“咚咚咚”敲响了，伴随着白幼宁压低了却依旧难掩兴奋的声音：“爹！爹！你睡了吗？开开门呀！”

白启礼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又闹什么幺蛾子。他披上外衣，起身开了门。

门口，白幼宁眼睛亮得像夜里的猫儿，脸上丝毫不见倦意，反而泛着兴奋的红光。她手里还拎着几个购物袋，一看就是刚疯玩回来。

“这么晚了，不回去睡觉，跑来吵我做什么？”白启礼板起脸，故作严肃。

白幼宁才不怕他，像条小鱼似的哧溜一下就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把手里的袋子往沙发上一扔，然后就扑到白启礼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神秘兮兮又迫不及待地宣布：

“爹！我先声明，我可不是原谅你了啊！我是有重大消息要汇报！”她扬起下巴，一副“你快问我你快问我”的得意表情。

白启拿她没办法，只好顺着问：“什么重大消息？又闯什么祸了？”

“才不是闯祸呢！”白幼宁嗔怪地拍了他一下，然后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十足的八卦气息，“我告诉你哦爹——我今天，陪我未来嫂子逛街去了！”

“未来嫂子”四个字，她咬得格外重。

白启礼拿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皮，看了看女儿那副“快夸我机灵”的表情，心里跟明镜似的。

其实，昨天晚上乔楚生抱着个陌生姑娘回自己公馆的事，天没亮就已经有人详细地报到他这里了。包括那姑娘的来历（青楼新来的）、模样（挺漂亮）、以及乔楚生反常的重视态度（亲自抱回房、吩咐准备一应物品）。

他只是没想到，自家这个泼辣丫头，半天功夫就跟人混得这么熟了？还一口一个“未来嫂子”叫得这么顺口？

他不动声色地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慢悠悠地问：“哦？哪家的姑娘啊？能让你这么上心？还未来嫂子……楚生承认了？”

“哎呀，我哥那个闷葫芦您还不知道？他嘴上当然不说啦！”白幼宁撇撇嘴，随即又兴奋起来，“但是！爹，这个姜时愿，真的不一样！特别有意思！”

她开始叽叽喳喳、手舞足蹈地讲述起来：

“她懂的可多了！比永安百货那些销售还会打扮！一眼就能看出我适合穿什么、用什么颜色！说的那些道理，我都没听过，但是特别对！” “人也好玩，不像别的那些人，要么怕我，要么就只会奉承我。她说话可有意思了，胆子也大，还敢偷偷跟我吐槽我哥脸臭呢！” “而且您是没看见，我哥今天去巡捕房接我们的时候，那眼神……啧啧，反正我看有戏！爹，您就等着喝媳妇茶吧！”

白幼宁说得口干舌燥，抓起父亲桌上的茶杯就喝了一大口，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白启礼，等待他的反应。

白启礼听着女儿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着。

乔楚生不是莽撞的人，他带回家的姑娘，必定有他的道理。幼宁这丫头虽然咋咋呼呼，但看人的眼光不差，能让她这么短时间就如此喜欢和推崇，那姑娘想必确有过人之处。

他放下茶杯，缓缓道：“行了，大晚上的咋呼什么。人家姑娘什么来历、什么心思都还不清楚，别一口一个嫂子瞎叫，坏了人家名声。”

他语气听着是训诫，但眼底却没什么怒意，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纵容。

白幼宁不服气地嘟囔：“我怎么瞎叫了……我哥明明就是……”

“好了，”白启礼打断她，“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白幼宁虽然还想再说，但看父亲似乎有些倦了，只好不情不愿地抱起自己的购物袋：“那好吧，爹您早点睡。反正……您等着瞧好了！”

她冲父亲做了个鬼脸，这才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房门关上，白启礼重新躺回床上，却没什么睡意了。

他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雕花，手指无意识地在丝绸被面上轻轻敲击着。

姜时愿……？

看来，是得找个时间，亲眼见见这个能让楚生破例、又让幼宁如此喜欢的“未来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