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想法

露台的门在身后合拢，将清凉的夜风和姜时愿那些石破天惊的念头一同关在了外面。宴会厅内的暖意、音乐和喧嚣重新包裹上来，但乔楚生的脚步却几不可查地顿住了。

他没有立刻融入那一片歌舞升平，而是借着门廊柱子的阴影，停了下来。玻璃门并未完全隔音，尤其是，他能清晰地捕捉到门内那个小丫头尚未平息的、更加汹涌澎湃的心潮。

【要是能一直在他身边……其实也挺好的。】这念头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羞涩和依恋，轻轻划过，像羽毛搔过心尖。

乔楚生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但紧接着，她的思绪急转直下，变得沉重而深远。

【只不过……这段历史对于中国来说，太黑暗了。】那声音里带上了清晰的忧虑和一丝无力感，【抗战……按照他的性格，到时候一定会去的。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她甚至精准地提到了一个时间点——1926年7月。以及军队的迅猛进展，工农运动的高涨。这些信息，如此具体，远超一个普通歌女、甚至大多数时局评论家所能知晓和预料的范畴！

乔楚生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背脊微微绷直。她到底还知道多少？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紧随其后的念头。

【既然阴差阳错留在了这里，那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迷茫，却又有一种逐渐坚定的力量，【不然都对不起我学的马列毛邓三科！写个申请书去加入他们？哈，我考大学的时候想入都没选上，现在居然有机会了？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这三个字像惊雷一样炸响在乔楚生的脑海里！他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知道他们的主张，更清楚在上海滩，这是何等敏感甚至致命的词汇！

这丫头！她知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她的思绪还在狂奔，甚至想到了更危险的层面：

【要不然……想办法说服说服他们，也让他们……支持一下？我记得这个时候，他们的据点……应该在渔阳里？】

渔阳里！

连具体地点都知道？！

乔楚生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后怕！如果这些话，这些念头，被任何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腔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对她胆大包天的惊怒，有对她身处险境却浑然不觉的担忧，更有一种……极其复杂的、被她那份近乎天真却又无比赤诚的“理想”所触动的震撼。

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整天想着吃喝玩乐和赚小钱钱的小丫头，心里竟然藏着这样……宏大的、甚至可以说是危险的念头。她想凭一己之力，去改变历史的洪流？还想拉上他？

荒谬！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会跳得这样快？为什么在惊怒之余，会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门内，姜时愿似乎终于从她那波澜壮阔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小声嘀咕：“哎呀想太多了想太多了，先搞定眼前吧……希望待会儿跳舞别踩到他的脚……”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朝着宴会厅中心走去。

乔楚生站在原地阴影里，看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融入那片流光溢彩，许久没有动。

晚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滚烫与凝重。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捡到的，不仅仅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麻烦，更是一个揣着足以焚身烈火的……小怪物。

而他，似乎已经无法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