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乐门舞厅今夜灯火辉煌,堪称上海滩近年来最奢华的盛宴。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留声机里流淌着最新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香槟的气息。
上海滩各界名流、报业大亨、商界巨子、乃至几位领事馆的官员都应邀前来,给足了百代星光和它背后乔四爷的面子。当然,更多人是为了亲眼见见这位被乔四爷如此力捧、一夜之间声名鹊起的神秘新星——姜时愿。
姜时愿穿着公司为她量身定制的顶级旗袍,珍珠白的软缎上绣着淡雅的玉兰,勾勒出窈窕身段。头发挽成优雅的发髻,点缀着细碎的钻石发饰,妆容精致,顾盼生辉。她站在宴会厅入口附近,由公司经理和几位高层陪同,接受着各方来客的问候和打量。
【哇,好多人哦……】看着眼前这摩肩接踵、珠光宝气的场面,姜时愿心里有点发怵,【这比我们公司年会规模大多了……那个是不是报纸上经常看到的银行行长?那个洋人好像是哪个领事馆的……天呐,感觉像是走进了历史书里的照片!】
她努力维持着得体微笑,手心却微微出汗。这种大场面,对她这个前世的小社畜来说,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自然地放入自己的臂弯。
姜时愿心头一跳,侧头看去。
乔楚生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他今日难得穿了一身更为正式的黑色燕尾服,衬得身姿愈发挺拔伟岸,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英俊的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但周身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无形中为她隔开了一片安稳的区域。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安心,然后便带着她,从容地走向人群。
有他在身边,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带着几分审视意味的目光,似乎都变得不那么令人紧张了。他偶尔会停下,与一些重要人物简短寒暄几句,语气平淡却不容忽视,每次都会顺势将姜时愿介绍出去,言辞间透着明确的维护。
【有他在……真好。】姜时愿悄悄松了口气,心底泛起一丝暖意和依赖,【这样好像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应该不会有人不长眼的来欺负我。】
果然,有乔楚生这尊“煞神”寸步不离地护着,大多数人都只是客气地恭维几句,夸赞姜小姐才貌双全,前途无量,没人敢造次。
然而,总有不识趣的。
一位自诩风流的年轻小开,家里是做航运生意的,仗着几分家底和与白老爷子那边有点远亲关系,端着酒杯凑了过来,目光黏在姜时愿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趣。
“姜小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故作潇洒地举杯,眼神轻浮,“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姜小姐共舞一曲?”
姜时愿看着他那张还算周正但透着股油腻气的脸,心里立刻拉响了警报,脸上却还得保持微笑:【呃……谢谢,但是……不太想跳。长得一般般,眼神还乱瞟,一看就不像好人。】
她正想着该如何委婉拒绝而不失礼时,挽着她手臂的乔楚生先开口了。
他甚至没看那个小开,目光平淡地扫过舞池,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姜小姐累了,需要休息。”
短短几个字,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那小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对上乔楚生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心里一寒,到嘴边的调笑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讪讪地说了句“那……那不打扰了”,便灰溜溜地转身钻回了人群。
姜时愿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赶紧低下头。
【哈哈,秒怂!】她心里乐开了花,【还是我四爷厉害!一个眼神就搞定!哼,想约我跳舞?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档次!】
她偷偷抬起眼,瞄着乔楚生线条冷硬却无比顺眼的侧脸轮廓,在璀璨灯光下,他显得格外英俊迫人。
【而且……】她在心里小声嘀咕,带着点不为人知的骄傲和窃喜,【跟那些人比,还是我四爷最好看!身材好,气质佳,往这一站,全场男人都黯然失色!】
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微微发热,下意识地将他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些。
乔楚生自然是听到了她心里那点小得意和小花痴。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搭着她的手,几不可查地轻轻拍了一下,仿佛在说:安分点。
然而,那微微扬起的唇角,却泄露了他此刻并不糟糕的心情。
这场属于姜时愿的盛宴,就在这种微妙而和谐的氛围中,缓缓进行着。她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而她的身边,始终站着那位上海滩无人敢轻易招惹的护花使者。
宴会厅二楼的回廊僻静处,摆着一组丝绒沙发。白启礼端着杯威士忌,悠闲地靠在沙发里,从这个绝佳的位置俯瞰着楼下舞池的喧嚣与华丽。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那个被自己儿子护得严严实实、俨然全场焦点的小姑娘身上。
看着乔楚生那副寸步不离、生人勿近的架势,再看看姜时愿偶尔偷偷瞄向乔楚生侧脸时那亮晶晶的眼神和小女儿情态,白启礼嘴角的笑容就没下去过,眼角堆起的笑纹里都透着几分看透一切的愉悦。
他身边坐着个同样年纪、穿着团花缎面长袍的老者,是跟他打拼了半辈子的老兄弟,福伯。福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忍不住捻着胡须笑了,用手肘碰了碰白启礼,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揶揄:
“老白,瞧瞧,瞧瞧!楚生这小子,平时对谁都是冷着一张阎王脸,何曾见过他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过?走路扶着,说话护着,哪个不长眼的凑近点,他那眼神都能冻死人咯!”福伯嘿嘿笑着,“我看啊,你这家里,怕是快要办喜事喽!”
白启礼呷了一口酒,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他舒坦地眯起眼,视线依旧跟着楼下那对身影移动,哼笑一声:“这小子,总算开了点窍。我还以为他这辈子就得跟他那些枪啊案卷啊过去呢。”
福伯凑近些,声音更低了,带着点打趣的意味:“那你这当老子的,彩礼准备得怎么样了?可不能亏待了人家姑娘。我看这姜丫头,模样好,性子也单纯,关键是能拿得住楚生这小子,不错,真不错!”
白启礼放下酒杯,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目光里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满意。
“彩礼?”他拖长了声音,嘴角的笑意加深,“我白启礼的儿子娶媳妇,还能差了排场?”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盘点,又像是早已深思熟虑:
“霞飞路那栋新起的小洋楼,地段不错,就给他们当新房。” “百代星光的股份,划一部分到那丫头名下,总不能让她以后指着楚生那点薪水过日子。” “再打一套头面首饰,要最好的翡翠,衬她。” “至于其他的……黄金、地产,该有的规矩一样不会少。”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安排一顿家常便饭,但每一样拿出来,都足以让上海滩九成九的人瞠目结舌。
福伯听得直咂舌:“好家伙!老白,你这可是大手笔!看来是真满意这个儿媳妇了!”
白启礼笑了笑,目光重新投向楼下。此刻,一支舒缓的舞曲响起,乔楚生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却极其自然地朝姜时愿微微躬身,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姜时愿脸上飞起红霞,略带羞涩地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被他带入舞池中央。
灯光流转,落在这一对璧人身上,男的冷峻挺拔,女的娇俏明媚,竟是说不出的般配。
白启礼看着这一幕,眼底最后那点审视和考量也彻底化为了温和的笑意。他重新端起酒杯,对着楼下虚虚一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老伙计听:
“只要他们两个小的自己乐意,我这当老子的,总得把路给他们铺平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