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府的客厅不似百乐门那般金碧辉煌,却更显底蕴深厚。厚重的丝绒窗帘垂下,壁炉里燃着旺火,驱散了夜间的微寒。空气中还残留着宴席的佳肴美酒气息,混合着雪茄的余韵。
四个身影东倒西歪地陷在宽大的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杯盘狼藉,空了的酒瓶横七竖八。显然,从庆功宴回来后,这场小范围的“续摊”进行得相当激烈。
路垚酒量最浅,此刻已经瘫在沙发上,领带歪斜,眼镜滑到了鼻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指着坐在对面、看起来还算端正(只是解开了领口扣子)的乔楚生,舌头打结地嘲笑:
“老、老乔!哈哈!你、你也有今天!我、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再横……再能打……见了咱们时愿妹妹……嗝……就没辙!跟、跟个小猫似的!让她唱歌就唱歌,让她出道就出道……还、还天天准时下班回家……哈哈哈!上海滩谁见过你这样儿的乔四爷!”
白幼宁也没好到哪里去,抱着个软垫,笑得花枝乱颤,接过话头:“就、就是!哥!你今天晚上,眼睛就跟长在时愿身上似的!那些太太小姐们说酸话,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幼宁我都帮你骂回去了!”她得意地扬起下巴,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猛地坐直身体,眼神迷离却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
“不过!哥!我可得说你!你、你这进度不行啊!都这样了……是不是应该有个正式的告白啊?鲜花!蜡烛!或者……或者登报声明!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吧?我们时愿可是好姑娘!得明媒正娶!八抬大轿!”
姜时愿也喝了不少,脑袋晕乎乎的,但尚存一丝理智。听到白幼宁的话,她猛地摇头,脸颊酡红,眼神迷蒙地反驳:“在、在一起?谁和谁在一起?幼宁……你、你和路垚在一起了?虽然……嗝……你俩是官配……但、但这进度是不是有点快了?我、我还没准备好份子钱呢……”
她完全搞错了对象,脑子里还想着电视剧里的剧情,以为白幼宁在自曝恋情。
乔楚生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还握着一个酒杯,里面琥珀色的液体晃荡着。他酒量最好,但架不住那三个人车轮战似的灌他,此刻也觉得头重脚轻,视线有些模糊。他看着眼前这三个醉态可掬的家伙,听着他们离谱的对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又好气又好笑。
尤其是姜时愿那句“官配”,让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丫头,喝醉了脑子里还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本想开口让他们都闭嘴,回去睡觉,但一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沙哑和慵懒:“……胡说什么。”
这话没什么力度,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奈的纵容。
路垚一听,来劲了,挣扎着坐起来:“谁、谁胡说了!乔楚生!你敢说你对姜时愿没想法?你瞅瞅你现在!跟个……跟个护食的老母鸡似的!当初是谁把人从青楼带回来的?啊?是谁天天准时下班回家报到的?是谁刚才跳舞的时候,眼神腻歪得我都没眼看!”
白幼宁用力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哥!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得说出来!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你看人家路垚……”她说到一半卡壳了,似乎忘了要举什么例子,干脆大手一挥,“反正你得主动点!”
姜时愿虽然醉得迷糊,但“喜欢”、“告白”这些关键词还是钻进了耳朵。她晕乎乎地看向乔楚生,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好像比平时柔和了不少,看着……还挺顺眼的。她傻笑了一下,小声嘟囔:“告、告白啊……好像……也不是不行……”
声音很小,几乎含在嘴里。
但乔楚生听到了。
不只是用耳朵听到,更是清晰地“听”到了她心里那一瞬间闪过的、带着羞涩和一点点期待的模糊念头。
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漾开层层涟漪。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了些,指尖微微发烫。酒精放大了感官,也模糊了平日的克制。他看着那个窝在沙发里、脸颊红扑扑、眼神迷离望着他的小丫头,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她牢牢圈在自己领地的冲动,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路垚和白幼宁还在旁边吵吵嚷嚷,一会儿说乔楚生不够男人,一会儿又开始回忆今晚宴会上谁谁谁的八卦,话题跳跃得毫无逻辑。
乔楚生却觉得他们的声音渐渐远了。
他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灼热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奇异地抚平了些许烦躁。
他放下酒杯,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嘴角,却在不经意间,牵起了一个极淡、极缓的弧度。
客厅里,灯火温暖,酒意酣畅。三个醉鬼还在胡言乱语,而唯一还算清醒(或者说,是另一种清醒)的那一个,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落定了。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