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他轻咳一声，艰难起身，靠在床头，轻轻握住她的手，蹙眉道：“珊珊，这一次，你就听我的……我……我们放弃吧……”
白珊珊眼眶一红，她哽咽道：“天佑哥……可是你叫我如何眼睁睁看着你……”
司马玉龙勉力伸出手臂，将她揽在怀中：“珊珊……我想同你一起，和从前一般……游历民间……”
“与你成婚后，这江山万里，我还未曾再次踏过……”他的声音渐低。
她秀眉微蹙，似是在想什么……
她悄然离开他的怀抱，旋而起身，司马玉龙目光随着她的背影一路移至窗棂。
他望着她瘦削的背影，垂落的发丝也掺杂了几绺灰白，一身华服锦衣遮不住她的疲倦与憔悴。
他的眼中一阵酸涩，曾经许下承诺要照顾一世的女子，终究是在自己病后承担了所有本该属于他的责任，曾几何时，她也老了这许多……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夜空，此时已是夏末，晚风带着些许的凉意，他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未曾开口，房内寂静无声，二人都沉默着，一时无人言语。
良久，白珊珊咬了咬下唇，她抬起头望着夜空，柔声道：“天佑哥，我听你的……”她倏然转头，脸上浮起一阵浅笑，仿佛当初那个天真的少女。
“天涯海角，我一定陪着你……”
他愣了一下，脑海里闪现出当年二人在梧桐镇的画面。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望着她会心一笑，眸中泪光闪烁：“嗯……”他轻轻点头。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皆是柔情……
——叁——
一阵秋风拂过白珊珊的脸庞，身后传来司马玉龙的轻咳，她转头替他拢紧披风的系带，司马玉龙像从前一样轻轻捉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她靠在他温暖的怀中……
他下颌微扬，望着万里无云的长空，秋风萧瑟，卷起枯叶，残叶坠地，仿佛失重的蝴蝶再也回不到花间，印入眼帘的皆是凋零荒芜的景象，他不禁感叹：“如今竟已是秋天了……”
白珊珊似是未能察觉他的情绪，只是仰起头，望着他柔声道，“是啊，天佑哥，我们出来已经一个月了……”
她脸上露出温馨的笑容，望向左前方：“天佑哥，你看枫叶都红了……真好看啊……
司马玉龙轻轻放开她，身体微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是一片焰红似火的枫树林，大片艳红映入他的眼帘，天边残阳如血，眼前是白珊珊嫣然浅笑的脸庞，相得益彰不偏不倚正落入他的眸子，他脸上浮起柔和的暖笑。
“是啊，好久没有这样美了……”不知他叹的究竟是远处的美景还是近处的美人。
“珊珊，我终究是把你困在深宫太久了……”他低声说道，“你原本就该是这般无忧无虑的样子……”
“天佑哥，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从未觉得不快乐……”她紧紧握住他微凉的双手，嘴角上扬，“你知道吗？每一年我站在长安城楼，俯瞰一切，看着这片土地海晏河清，都觉得自己很幸福……”
白珊珊转过身，和他并肩站立：“天佑哥，你看天边的红霞……”
晚霞热烈而纯粹地映照在两人的面庞，他倏然看向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无奈地笑了笑：“可惜，明年的今日我或许已不在你的身边了……”
“珊珊，我突然怀念起过去征战的年华，当时只道纷乱如麻，却没想到那是你我为数不多的共处时光……”
他仰起头凝视长空，广袤无垠的天空上群雁飞过，成团的云彩被分割成片。
“天佑哥，从此能将我们分开的就只有死别，你我不会再有生离……”多年前，她于一片荒芜中将他救起时的话语，如今再次响彻在他的耳畔。
“秋风寂寥，叶落晚阳，世不遇你，情无所钟……”
他伸出手揽过她的肩膀，薄唇微启，在她额头轻轻落下吻痕。
带着几丝诧异，她缓缓抬头，印入眼帘的是他脸上完整的括弧笑，这样舒心的笑容，久未曾见。
她颊上微红，也笑了起来：“天佑哥……”
——肆——
转眼到了隆冬时节，纷飞大雪飘然而至。
司马玉龙坐在门前摇椅上，白珊珊替他斟完茶后，坐在他的身边，眼前白雪皑皑，两人低头品茗，脸上满是岁月静好的从容。
须臾，他将茶具置于桌边，他望向她，慢述着过去与她游历寻母的往事，偶尔闻得她发出如年少时银铃般清脆的轻笑声......
不知说了多久，和煦的阳光照得她有些困倦，不多时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司马玉龙望着她熟睡的样子一如从前般乖巧，他揭起覆于双腿的毛毡，扶着门框勉力站起，他不欲吵醒她，却又担心她受风寒，便轻手将毛毡盖在她的身上……
外间风雪渐停，他独自一人向门外踏去，脚下松软的积雪被他踩出一连串脚印，细碎的阳光透过冬青树影铺落在雪地上，亮得有些刺目。
他不自觉微眯双眼，耳边朔风呼啸，发丝和胡须随之扬起，他顿了身形，望向远处，修长的手指轻捋着鬓间的龙须，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感到身体一暖，身上多了件厚实的大氅，他尚未回头，只凭着这轻柔熟悉的动作便已猜到了是谁，他转头望着她笑了起来……
她不知何时醒了，望见他伫立院中的背影，念及午间他追忆过往，她知道，他终究还是怀念起了年轻时的他们……
她清澈的眸子凝视着他墨黑的瞳仁，两人一时无言，不经意间，丝丝幽香从暗处散发，不消多时，香气氤氲，那股香气从浅入鼻尖到沁入心扉。
她循着气味望见外间白梅绽放，耳边传他浅笑：“早年我只顾其他，从未曾真正欣赏过这四季美景，直到现在才放下一切…..."
“今日闻白梅幽香，见雪飘如絮，才终于真正明白何为「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他顿了顿：“只是，我如今才明白，不知道会不会晚了些……”他说话间，天际再度落雪。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他轻叹道。
白珊珊轻轻摇头，莞尔道：“天佑哥，不晚，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她轻轻扳开他的手掌，手指触及他的掌心，温声道，“天佑哥，小时候我曾人听过，掌间皆有纵贯人生轨迹的纹路……”
“你知道吗？天佑哥，人生是把握在自己手中的……就算只有一天，你也可以选择怎么度过……”
她望向天边落日余晖：“就同这太阳一般，尽管夕阳坠落不能改变，它却照旧会在次日清晨升起……”
她望着他慢慢攒起手掌，柔声道： “天佑哥，还有几日，便是除夕了……”
“天佑哥，答应我，来年我们还要在一起……”
“嗯……”他望着她认真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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