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呐喊》《四世同堂》

《朝花夕拾》

　　它的性情就和别的猛兽不同，凡捕食雀鼠，总不肯一口咬死，定要尽情玩弄，放走，又捉住，捉住，又放走，直待自己玩厌了，这才吃下去，颇与人们的幸灾乐祸，慢慢地折磨弱者的坏脾气相同。

　　对付别人要滴水不羼的公理，对自己总还不如虽在阴司里也还能够寻到一点私情。（滴水不羼，汉语成语，拼音是dī shuǐ bù chàn，意思是形容十分纯正。）

《呐喊》

　　在我自己，本以为现在是已经并非一个迫切而不能已与言的人了，但或者也还未能忘怀于当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罢，所以有时候仍不免呐喊几声，聊以慰籍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使他不惮于前驱。

　　“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

　　然而我虽然自有无端的悲哀，却也并不愤懑，因为这经验使我反省，看见自己了：就是我绝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愤懑是一个汉语词语，读音是fèn mèn，意思是气愤；抑郁不平，出自司马迁《报任少卿书》。）

　　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绝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凡事总需研究 ，才会明白。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沙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四世同堂》

　　在这奇怪的一家子里，似乎每个人都忠于他的时代，同时又不激烈地抗拒别人的时代，他们把不同的时代揉到了一块，像用许多味药揉成的一个药丸似的。他们都顺从着历史，同时又似乎抗拒着历史。

　　患难是最实际的，无可幸免的；但是，一个人想活下去，就不能不去设法在患难中找缝子，逃了出去——尽人事，听天命。总之生在这个年月，一个人须时时勇敢地取面对那危险的，而小心提防那“最”危险的事。你须把细心放在大胆里，去且战且走。你须把受委屈当作生活，而从委屈中咂摸出一点甜味来，好使你还肯活下去。

　　生在某一种文化中的人，未必知道那个文化是什么，像水中的鱼似的，它不能跳出水外去看清楚那是什么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