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逆来顺受,你说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你看着很危险,我却以为得意。不得意又怎样?人生是苦多乐少。
花开了,就像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在天上逛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
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要这么悲凉。
他们被父母生下来,没有什么希望,只希望吃饱了,穿暖了。但也吃不饱,也穿不暖。
逆来的,顺受了。
顺来的事情,却一辈子也没有。
那鼓声就好像故意招惹那般不幸的人,打得有急有慢,好像一个迷路的人在夜里诉说着他的迷惘,又好像不幸的老人在回想着他幸福的短短的幼年。又好像慈爱的母亲送着她的儿子远行。又好像是生离死别,万分地难舍。人生为了什么,才有这样凄凉的夜。
他们都像最低级的植物似的,只要极少的水分,土壤,阳光——甚至没有阳光,就足够生存了。
河水是寂静如常的,小风把河水皱着极细的波浪。月光在河水上边并不像在海水上边闪着一片一片的金光,而是月亮落到河底里去了,似乎那渔船上的人,伸手可以把月亮拿到船上来似的。
《文化苦旅》
孤独不是一种脾性,而是一种无奈。
我们对这个世界,知道得还实在太少。无数的未知包围着我们,才使人生保留迸发的乐趣。当哪一天,世界上的一切都能明确解释了,这个世界也就变得十分无聊。人生,就会成为一种简单的轨迹,一种沉闷的重复。
没有悲剧就没有悲壮,没有悲壮就没有崇高。再也读不到传世的檄文,只剩下廊柱上龙飞凤舞的楹联。再也找不见慷慨的遗恨,只剩下几座既可凭吊也可休息的亭台。再也不去期待历史的震颤,只有凛然安坐着的万古湖山。
堂皇转眼凋零,喧腾是短命的别名。
我不敢对我们过于庞大的文化有什么祈祝,却希望自己笔下的文字能有一种苦涩后的回味,焦灼后的会心,冥思后的放松,苍老后的年轻。
在夜雨中与家人围炉闲谈,几乎都不会拌嘴;在夜雨中专心攻读,身心会超常的熨帖;在夜雨中思念友人,会思念到立即寻笔写信;在夜雨中挑灯作文,文字也会变得滋润蕴籍。(熨帖,汉语词汇,拼音yù tiē,释义是(用字、用词)贴切、妥帖;心里平静。)(蕴籍,亦作“薀籍”。汉语词汇。拼音:yùn jí。释义:(1).宽厚而有涵养。(2).谓含蓄而不显露。(3).蕴藏。)
世间真正温煦的美色,都熨帖着大地,潜伏在深谷。君临万物的高度,到头来只构成自我嘲弄。
这里没有重复,真正的欢乐从不重复。这里不存在刻板,刻板容不下真正的人性,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人的生命在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