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琦的记忆中,至少在初中往前,他也曾享受过其乐融融的家庭和睦时光。彼时父亲刘表是军区参谋,母亲陈玥是省级政府机关的公务员,他似乎从出生开始,便已站在了人生赛道的终点。
然而快乐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很久,正值风华的母亲突被诊断出绝症。便是这般毫无预料的,刘琦眼睁睁地望着母亲逐渐消瘦,眼睁睁地望着母亲失去满头华发,眼睁睁地望着主治医师摇头叹息,眼睁睁地望着母亲被盖上白布,眼睁睁地望着母亲的照片被放入黑色相框中。
父亲身为军区参谋,一年未能回家几次。在孤零零的房间中,刘琦苦等了无数个日夜,可最终等来的,只有父亲那极为轻描淡写的一句:“刘琦,这是你的新母亲,快喊她妈妈。”
被父亲带回来的女子是刘琦曾在电视上见过的——本省商业巨鳄蔡密的女儿蔡宁。她烫染着一头深红色长卷发,身着古典的黑色长裙,妆容精致,气质端庄,举手投足间皆是西方贵族小姐的高雅仪态。只是刘琦看得分明,她望向自己时眼眸中流转的色彩,除了嫌弃便是厌恶。
“妈妈…”饶是如此,刘琦还是颤巍巍地开口轻唤道。孤寂苦闷的岁月陪伴他太久,刘琦十分渴望能重新拥有一个温馨和睦的家。他双颊堆起笑意,讨好似得从口袋中掏出一支棒棒糖,准备塞到蔡宁手里:“欢迎妈妈来到我们家,这个给妈妈吃。”
蔡宁脸上的嫌恶之色愈发浓烈,她淡淡地“嗯”了一声,伸出大拇指与食指夹起那支棒棒糖,将其随意地扔到了一旁的茶几上。
而正当刘琦为此稍显郁闷时,却见蔡宁右手轻轻抚上小腹,对身边的刘表展露出比春日暖阳还灿烂的笑靥。
“我怀孕了。医生说,已经两月有余。”蔡宁掷地有声地说道。虽是对刘表的言语,但目光却时不时往刘琦那里瞥着,嘴角勾勒起一丝讥讽的弧度。
“当真?”听闻此话的刘表喜不自胜,一把将蔡宁拥入怀中,止不住地喃喃低语道,“真好,真好…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
时过半晌,刘表松开蔡宁,但依旧抑制不住欢喜的心情。他激动地在客厅来回踱着步,试图让自己能够平静下来,直到此刻,他方才注意到正呆呆站在墙角,默不作声的刘琦。
“刘琦,你有弟弟了!”刘表冲到刘琦跟前,抓着他的手臂左右摇晃着,试图和他一起分享那无处安放的喜悦之情。
“我有弟弟了,我好开心。”刘琦略显僵硬地弯起嘴角,露出一丝极为勉强的笑容。
七月而后,蔡宁顺利诞下了一名男婴。刘表给其取名为“刘琮”,并欢愉地告诉刘琦,“琦”和“琮”都有美玉之意,旁人一看到这两个名字,便已知他们是兄弟。
刘琦不发一言,只是微微点着头,他忽然感到心中一阵痛楚,仿佛什么东西悄然离去,不经意间已红了眼眶。
琮,乃吉字也,是一种古代极为重要的礼器,有着尊荣华贵的意思。刘表给刘琮取名的深意,早已不言而喻。
泪眼朦胧中,刘琦想起了母亲陈玥。犹记小学时,老师曾给他们布置过一道家庭作业:了解自己名字的含义。他兴冲冲地向陈玥询问,而陈玥一脸温柔地翻开词典,指着上面的黑字耐心地解释道:
“琦,含义是美好的、不凡的;琦行,解释为高尚的行为。”
“美好与不凡,是每个父母对子女殷切的期盼;而品德端正,行为高尚,则是我对你做出的要求。”
“你可以成为不了一个不凡的人,但你一定要成为一个——高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