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凌赫“宋盼?”
张凌赫的声音将她从潮湿冰冷的回忆边缘拉了回来。宋盼微微一颤,眼神瞬间清明,六年前那撕心裂肺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褪去,只留下一片带着余悸却不再失控的滩涂。
她甚至没有像以往那样惊出一身冷汗,只是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便迅速平复。
宋盼“抱歉,我走神了。”
她声音平稳,带着歉意。
张凌赫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次“走神”后恢复的速度之快,这同样是巨大的进步。
张凌赫“治疗方案需要你最新的评估报告做支撑。病历本带了吗?”
病历本?
宋盼的心跳快了一拍,但不再是恐慌的狂跳。她从容地摸向自己随身带来的托特包——里面只有手机、钥匙、一小包纸巾。那个棕色的硬壳病历本不在。
宋盼“在楼下我妈妈包里,我去拿。”
她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了以往的慌乱。
张凌赫“好,不急。”
张凌赫温和地说。
电梯从四楼缓缓下降。金属厢壁光洁如镜,清晰地映出宋盼此刻的模样,脸色苍白但却带着血色,嘴唇被自己无意识地咬出了一道浅浅的印子,眼神平静。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抵达一楼。宋盼走了出去,在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寻找着父母的身影。
母亲正坐在私人休息区的沙发上,看到宋盼发的消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那个棕色的病历本,然后走了出去,朝不远处的宋盼招了招手。
“瞧你这孩子,病历本也能忘。”母亲嗔怪着,将本子递给她。
宋盼接过本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宋盼“那我先上去啦。”
走进电梯,正要关闭的电梯门感应到阻碍,重新向两边滑开。
宋盼抬眼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失控地狂跳起来。咚咚咚的闷响在胸腔里回荡,清晰可闻。
宋亚轩。
他微喘着气站在电梯门外,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简单的黑色T恤,敞开的薄款牛仔外套,深色休闲裤。
六年的时光将他身上那份青涩的少年气彻底打磨成了冷峻的棱角,下颌线绷紧,周身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疏离薄冰。
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匆忙赶上的小庆幸,直直地扫了进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宋盼清晰地看到宋亚轩眼底那份惯常的、如同实质般冰冷的疏离,像是坚硬的冰壳,瞬间被惊愕撞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那裂缝之下,是同样猝不及防的愕然,还有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深埋于时光尘埃之下的复杂情绪,快得如同幻觉,稍纵即逝。随即,那冰壳迅速弥合,甚至比之前更加冷硬。
这一次,那熟悉的、足以将她瞬间拖入深渊的窒息感没有如期而至。心脏的狂跳和血液奔涌的轰鸣声依旧剧烈,带来一阵阵尖锐的、令人晕眩的难过,像无数根细密的针,同时扎在心尖上。
但这种痛,是清晰的、可承受的,不再是那种将她整个人都拽入黑暗泥沼、无法呼吸的灭顶之灾。她甚至能清晰地意识到,这是应激反应,是因为他,因为这份猝不及防的重逢和那份刺骨的冰冷。
她的手指,几乎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下意识地收紧,将那个印着“精神专科”烫金大字的棕色硬壳病历本,往身后带了带。。
动作快,带着一丝仓促,但不再是那种如同暴露致命弱点般、剧烈狼狈的藏匿。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式的遮掩,一种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暴露任何脆弱的本能。
病历本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这痛感像一个小小的锚点,将她一部分神智牢牢钉在当下,提醒她:你还在,你能感知,你能承受。
宋亚轩的目光,因为她这细微的遮掩动作,再次落回到她脸上。那目光更深了,带着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如同冰冷的探针。
他迈步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无形的阴影,瞬间将电梯内狭小的空间填满,也带来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又带着一丝淡淡烟草味的陌生气息,霸道地侵占了宋盼的呼吸。
电梯门在他身后无声地滑拢,隔绝了外面大厅的光线和声响。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沉默的呼吸声,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紧绷感在无声地蔓延、发酵。
宋盼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像一面失控的战鼓。
她死死地低着头,视线死死地钉在自己帆布鞋的鞋尖上。背在身后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病历本坚硬的塑料封皮里。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宋亚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头顶、肩膀,带着无声的压迫感。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尖锐的难过在心口翻搅,让她喉咙发紧,眼眶发热。
她的大脑没有被恐慌完全淹没。一个冷静的、观察性的念头甚至顽强地冒了出来:他的气息里有烟草味了。宋盼想起那天在天台宋亚轩和她说的话。
因为她,宋亚轩开始抽烟。
这个认知带来一阵新的、细密的刺痛,但依然在可承受的范围内。她没有沉下去,只是被这粘稠而冰冷的氛围包裹着,承受着那份尖锐的疼痛。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漫长的几秒,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终于,宋盼耗尽了所有的勇气,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干涩发紧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细弱而颤抖,带着明显的试探:
宋盼“你……来医院做什么?”
宋亚轩“呵。”
宋亚轩的回应极其冷淡,甚至没有看她,只是抬起骨节分明的手,伸向前方的楼层按键板。
宋亚轩“和你无关。”
那冰冷的四个字,像四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宋盼的心窝。她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一股强烈的酸涩直冲鼻腔,眼前瞬间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