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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 番外一

眼睛像素

跟万成息的初见,其实不是在他高中的时候,时间要追溯到更久以前,唐泽云一直想如果十多年前遇见那个可怜小孩的是他就好了,事实上那个时候他们是见过的。

  那会儿万成息十五岁,被继父赶走的时候兜里仅剩十块钱,他得让自己活下去,没办法只能辍学打工,但没有人敢招收童工,饿了几天之后有一家面馆看他实在可怜好心叫他进来,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到他面前,上面还有洒了葱花和肉片。

  时隔多少年之后万成息还记得那碗面的味道,也记得隔着白色的陶瓷碗,他的双手触碰到那碗面时传来的温度。

  面馆老板愿意偷偷让他在店里帮忙,也算是让他有个落脚的地方。但好景不长,突然有一天面馆不知道被谁举报非法雇佣童工,老板没法再留他了。

  他再一次,被迫流落街头。

  也是在同一天,林珮带着九岁的唐泽云出门去游乐场玩,“妈妈去趟洗手间,你在这儿乖乖等妈妈,知道了吗?”

  坐在木椅上晃着腿,椅子吱呀吱呀的发出声响,视线一转在爬满爬山虎的墙根处他看到了抱着双腿缩在那儿满眼艳羡地看着自己的万成息。

  准确的来说,是看着他手里咬了一半的牛肉汉堡。

  游乐项目热闹非常地进行着,人来人往纷纷攘攘,随处可见的一家三口,孩子被爸爸妈妈的手牵着,脸上全都挂着愉快的笑容,缩成一团的小人儿在这座欢声笑语的游乐场里显得格格不入。

  小小的少年愣了愣,朝着万成息走了过去,稚声稚气地问:“哥哥,你是想要这个吗?”

  万成息垂了垂眼睫毛,停顿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他的脸上染了些脏兮兮的污垢,而那双眸子却无比得澄亮而清澈。

  妈妈说自己咬过的食物是不可以给别人的,唐泽云捏着手里的汉堡,有些苦恼地皱了眉头,“可这是我吃过的。”

  “可以给我吗?”对面的人飞快地跟了一句,颤巍巍地伸出了手心,他实在饿极了,眼前汉堡的香味勾得他肚子里简直如同刀绞。

  “给。”唐泽云迟疑了一下,还是递给了他。

  “谢谢。”接过汉堡,他立即狼吞虎咽起来,唐泽云疑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好多天没吃饭了呀?”

  “嗯。”

  “你等我一下。”唐泽云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里面带了点零花钱,他转头跑出游乐场进了附近的一家肯德基又买了两个汉堡出来,一刻也不敢耽误地跑回那堵爬山虎墙下面,气喘吁吁地把怀里的食物塞给了万成息。

  从来没见过吃东西吃得这么香的人,唐泽云就静静地托着脸蹲在万成息面前看他吃,盯着盯着不由自主地说道:“哥哥,你长得好好看,你的眼睛好漂亮。”

  万成息不说话,又把头低了一低,只是埋头咬着手里的汉堡。

  唐泽云又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咽了嘴里的一口他才答道,“小西。”

  刚要再说什么,唐泽云忽然被一双手掐住了两边胳膊拎了起来,回头看见林珮的脸,温柔带着焦急的女声响起:“妈妈不是告诉你乖乖在那儿等别乱跑吗,人这么多被坏人拐走怎么办,吓死妈妈了。”

  唐泽云乐呵呵地跟林珮说道:“妈妈,我认识一个新朋友。”

  林珮没应声,而是看了看万成息,看到他的模样便询问他说:“孩子,你家大人呢?”

  万成息垂着脑袋:“我没有爸爸妈妈,他们都去世了。”

  闻言唐泽云急切地扯着林珮的衣袖,吵着闹着,“妈妈,我们把哥哥带回去吧好不好,没有爸爸妈妈多可怜啊,而且他长得多好看啊。”

  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带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回家,林珮无奈地蹲下身子哄他,他们说话的功夫万成息已经站起身悄悄走开。

  等走远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万成息紧紧捏着手里的包装纸,回过头朝着熙来攘往的人群轻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没入了人堆。

  唐泽云回家之后为此闹腾了一段时间,无果,他又天天去游乐场,每天都在那堵爬山虎墙下等。

  万成息再也没去过游乐场,从那以后他也再也没见过万成息。

  时间过得快,他上了中学,他们家也搬离了老城区,少年时的一面之缘早就被覆盖在了时间里,连一点浅浅的印迹都没留下。

  他们后来的彼此,也谁都没有想起,也没有想到其实他们的相遇相知相爱,都是命中注定,只不过是相遇的时间出了点差错。

  哪有完满的人生呢,不过是在错误中不断试探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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