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疑入宫面圣,朝廷之上,十数位重臣的指责与驳斥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直要逼死一个人,断绝了他所有的活路。
程今朝身着孝服,步履沉重得仿佛有若千斤,她踏入宣侯府,在宣映葭面前盈盈拜倒,捧上了一尊女娲神像:“这尊神像之中,藏着能救他的证据,还请瑟瑟阿姊入宫,将它奉予圣上。”
宣映葭一愣,注意到了她身上的孝服,却也来不及询问,她瞧了女娲神像一眼,不解道:“妙妙,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她伸手将程今朝扶起来,“好端端的,怎么如此礼重?”
“凌不疑屠戮城阳侯府之事,我知瑟瑟阿姊已经有所耳闻。大婚之日,他弃我而去,两家婚约自然不成,只是,我与他终究有着定亲的情分在,如今朝中重臣联名上书,要圣上严惩凌不疑,我做不到眼睁睁瞧着他去死,我必然要救他。”程今朝语气决然。
“十五年前,城阳侯停妻另娶,致使其在都城之中的名声一落千丈,他这般喜好颜面的人,若不是另有缘由,如何会在那般时刻迎娶继妻,令自己名声有瑕?”程今朝神色麻木,却说的有理有据,“只有一种可能——淳于氏握住了他不可告人的把柄,如此,才能叫他不得不在霍夫人生死未卜之时迎娶她。”
“所以,你猜测,十一郎杀凌益,是因为凌益乃是孤城案的幕后黑手,而淳于氏的手上,则掌握着凌益通敌叛国的证据?”宣映葭很快就听清楚了程今朝的言下之意,“那你是如何知晓淳于氏将证据放在女娲神像之中,送给了汝阳王妃的?”
“都城之中,若论淳于氏最信任谁,必然是汝阳王妃。”程今朝淡淡道,“但我并非是因此而知晓证据藏在这神像之中的。这神像,是裕昌郡主给我的。”
这倒是宣映葭不曾想到的,她微微蹙眉,只听见程今朝道:“昨日,裕昌郡主去看望汝阳王妃,临走之时,不慎打碎了这尊女娲神像,得知此等秘辛,她心中不安,便又特意请人重塑了神像。直至今日凌不疑屠戮城阳侯府之事闹得人尽皆知,她才派人将这尊神像送给了我。”若非凌不疑的府邸已经被查封,想必她会直接将这尊神像交给凌不疑,而非是委托程今朝转交。
裕昌郡主对凌不疑倒真是有几分情深的,纵然凌不疑不肯娶她,她也终归还惦记着他。不论如何,从前动过的真心总归是真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凌不疑死在面前而无动于衷。
“我知晓了。”宣映葭看着程今朝的眼神极其复杂,半晌,她微微一叹,“妙妙,我瞧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不曾经历这样的苦楚,便没有资格去劝慰你原谅他。只是,我盼着你能想清楚,若是你今日放了手,你与他之间,便真的缘尽了。”
“是他先放手的。”程今朝仿佛听见了什么极其好笑的话语,她自嘲道,“他早已决定将我抛下,亦从未询问过我的意愿。既然如此,我也不是那等会死缠烂打之人,便遂了他的心意吧。”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凌不疑,不,应该叫他霍无伤。他藏着那样惊天的秘密,不管她如何旁敲侧击地询问,都始终咬死了牙关,不肯向她吐露半分。他不愿连累她,程今朝心中十分清楚,可是他若是能再多信她几分,便会知道,程今朝是愿意陪他同生共死的,这世上唯一能叫她害怕的,便是他丢下她。
宣映葭步履匆匆,抱着一座女娲雕塑,轻巧地登上了马车,连声催促道:“速速进宫!”
马车远去,程今朝一直高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如今皇宫戒严,若无人引路,她便进不去,而朝中嫉恨霍无伤,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的,亦大有人在。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如此关头,能令程今朝放心交托霍无伤安危之人,也只有宣映葭了。
有了凌益通敌叛国的证据,以圣上对霍氏一族的歉疚与感恩,霍无伤定然能保全性命。这也是程今朝最后能为他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