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狂风吹起窗扉，程今朝枯坐在桌前，看着那点烛火在风中摇曳，此时此刻，那温暖明亮的微光便是此世唯一的色彩。
她的内心早已荒芜一片，寸草不生。从前那些因他而起的心动，也尽数化作了虚无。可直到此刻，她每每想起记忆中那个宛若天神一般，总能救她于危难之间的身影，仍然会泪流满面。
“妙妙，你一日不曾用膳了，吃些东西吧。”程少商轻轻推门进来，将一碗面条放在了程今朝面前，“这是阿母亲手做的，她说你从前在军营里，最喜欢吃她下的面条了。”
程今朝一手擦干泪珠，轻声道：“是我不好，从前任性妄为，不听阿父阿母的话，如今连累了全家人俱成了都城里的笑柄。”旁人总说她高攀霍不疑，她也深知程氏门庭比不上圣上义子，可从前有霍不疑维护着，纵然都城中有些闲言碎语，也不曾有人敢当面挖苦于她，可如今，却是不复昔年了。
“咱们自己家里过得好便行了，何需去管他人的闲言碎语？”程少商坐在她身边，两手捧起程今朝的脸颊，认真道，“若是凡事皆要在乎旁人的看法，那我们还活不活了？”从前都城中的女娘们非议她无人管教，她也不曾自轻自贱，只因那并非她的过错，如今换做程今朝，也是一样的。霍不疑背负着血海深仇，在大婚之日抛下程今朝，令她遭受流言蜚语的侵扰，这也不是程今朝的错。
“只是妙妙，你心中可是真的放下了那霍不疑？”程少商尚有些心存疑虑，“他临行之际在门外等你相见，你却一直不肯与他相见告别，可是当真已经放下了他？”
“阿姊，你也知晓，我们程家人最是执拗，也最是爱恨分明。他从前待我好，多次救我于危难之际，对我有恩情，于是我托瑟瑟阿姊携凌益叛国之证据在圣上面前为他澄清，此恩，便算作是报恩。”程今朝神色有些麻木，缓缓道，“但他对我的恩情自然是更为深重的，我这个人，素来有恩必报。他前往西北戍守边疆，可霍氏全族的牌位还在都城之中，霍夫人新丧，三年孝期也还未满，他既远在西北，我便会替他尽孝，全当是尽了从前做他未婚妻的情分。”
“你与霍不疑已然退亲，他自己都不曾留下守孝，你一个前未婚妻却要如此费心，可还值得？”程少商叹了口气，说道。
“阿姊，做人需得有情义。即便做不成夫妇，霍将军于我，也有着无法报答的救命之恩。他曾多次舍身救我，不记得失，这份恩情，我会牢牢记住的。”程今朝轻轻摇了摇头，“我知晓，退亲的女娘难寻亲事，但此刻我也无心嫁人了。我有意前往杏花别院为霍夫人守孝三年，日后，阿父阿母便劳烦阿姊多照顾了。”
“程今朝，你莫不是昏了头了！”程少商气急，“你若要为霍夫人守孝以尽心意，在府中设个牌位就是了，为了一个负心薄情之人，你难道还要抛下家中的血脉至亲？”
“阿姊，都城之中流言喧嚣其上，他走得那般轻巧，干干净净得远离了俗事纷扰，可我却还身处这流言蜚语之中。谣言不能止于智者，我实在，不堪其扰。”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程今朝垂首苦笑一声，“我不过是个俗人，遇见难事，也不过是想寻一清静之地，躲一躲罢了。”若在杏花别院为霍夫人守孝，便可逃离这些纷扰了。而没了她在府中，旁人对曲陵侯府的非议，自然也找不到事主了，如此，那些爱看热闹的人，大抵也能消停了。
程今朝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深深夜色，她只觉得怅然若失，原来从初初心动到心如死灰，她也只不过是经历了一个‘霍不疑’罢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霍不疑，却叫她何等的伤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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