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掩盖着盗尸人的行动,厚重的云层挡住了月光,为他提供了安全的庇护。
他在黑暗中挥舞铁锹,一铲一铲地将土倒在坑边。他经验丰富,动作迅速,所以很快便让本该在地里永远——或至少很长一段时间,沉眠的棺木暴露在夜晚的冷风下。
他挖出的是一具女尸,大概是下葬时间不长,尸体腐烂程度十分轻微,甚至在极其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出什么残缺。盗尸人有些高兴,像是受了鼓舞一样立刻再次拖着才费力挖开坟墓的身躯,把女尸抱出坑洞。
她可以卖出个好价钱,不管是卖给有特殊喜好的贵族,还是卖给医学院用以研究,总之会让他大赚一笔。
但他经历了自己漫长“职业生涯”中频频想过,甚至在他初出茅庐时成为噩梦,却不曾发生在现实中的意外。
晚风浅淡,可云层却依旧被吹开,露出惨白的月光,照亮女尸的面庞——姣好的面容没有一丝生气,半长的黑直发因搬动而散乱。盗尸人有点紧张,因为月光可能将自己的行踪暴露在墓地看守的眼中。所以他上前去,想要尽快将女尸转移至安全地带。
但就在快要碰到她时,女尸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浑身猛地震颤,也停下了脚步,甚至第一反应就是逃走。但立刻出现在他空白一片的脑子中的,是王国的法律——盗尸者将被送上绞刑架。
绞刑的威慑给了他勇气和残忍,所以他没有多想,立刻扑了上去,死死掐住女性的喉咙——而这方法居然管用,因为她像是不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会呼吸的活人。
会呼吸,就会被掐死。他慌乱的脑子甚至为此感到庆幸,所以掐得越发用力,越发专注,也没有意识到女人已经挣扎着,摸索着,握住了一颗石块。
疼痛将会是他重新苏醒后的事了,他只感到脑部遭受了重击,视野开始旋转,黑暗像是突然套上头的麻袋,将一切装入无意识的包裹。
女性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她剧烈呼吸着,却还在发愣。她注意到一旁的树枝上蹲着一只偏着头的乌鸦,云层不知何时已重新吞没了月光,但小鸟的两眼依旧像被月光照着一般在黑夜中发亮——它看到了整件事,像是了解一切,又像是毫不知情。
“嗨,你是为我而来,还是他?”她动着嘴唇,振着声带,但脑子像是被一团半透明的黏液包裹、隔绝,对此毫无认知,毫无意识。
“不过看起来,我做不了你的宵夜了,小可爱。”她的声音有些飘忽,轻轻吹散在隐约的晚风里。小鸟把头歪向另外一边,像是真的在认真听她无意识地絮絮叨叨。
“不不不,他也不行。不如我请你喝一杯?你会喜欢肉排吗?七成熟的那种?”
鸟眨了眨眼睛,像是明白了她是个话痨。
她说完这些,也没想得到什么回应,只是转过身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墓地依稀的道路走向出口。而“乌鸦“也在她身后振翅飞起,她看见黑羽下的一抹亮白。
噢,那真是错怪你啦,她脑中缓缓凝聚出这个念头,原来你是喜鹊呀。
浓稠的黑暗如地母身着的长袍,沉沉盖在熟睡的世界上,就连守墓人都在这样的夜晚沉入梦神的怀抱。盗尸人溅在她脸上的血已然风干、凝结,变成漆黑的小块。她踉跄着走上通向城市的马路,而喜鹊收束翅膀落回地面,蹦跳着,不远不近地坠在身后。
夜色祥和,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