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想到这极端禁忌的恋情会以此收场。
贵族夫人被发现自缢于她同自己丈夫共同的包厢中,而那位女仆也死在了仆人车厢。
她们生前被地位与观念的鸿沟相隔,而就连死时都未能相拥。
但警方却在调查这对主仆的死因时发现了那丢失的、曾一度怀疑被伊芙偷走的失物。它被发现在另一个贵族仆人的铺位上,而这位仆人的主人,是个早已落魄的贵族,买到这张列车车票挥霍尽了他最后一丝的钱财,也穷尽了他所有的人脉。
证据确凿,动机清晰,他被理所当然地认定为指使仆人盗窃财物的下流盗窃犯,叫愤怒的贵族赶出了贵族车厢。
伊芙沉默地看着他期艾地连连喊冤,又紧接着咒骂所有贵族毫无脑子,只知盲目跟风,诅咒他们所有人遭到厄运,下楼跌断脖子,走路扭断脚踝,摔断腕骨——但他没有诅咒这趟列车,毕竟自己还要在上面呆个好几天。
但他的诅咒似乎没有应验在任何其他人身上。
他死相极其凄惨,像是从高处被摔下一样,骨头碎裂,从肌肉和皮肤下突出。鲜血浸透车厢的地毯,双眼暴突,让人几乎无法将他体面地从地上抬起。
他的死没有引起多大的骚动,因为警察为了防止恐慌而及早处理了尸体,因此贵族只得知了他的死讯。而从用餐车厢低声交流的内容来看,一位落魄贵族的死亡甚至不及他们互相吹捧自己身上华服珠宝的吸引力大。
伊芙没有资格参与这样的讨论,所以她一个人坐在餐车角落,回忆那失物上邪异的纹路和痕迹。她隐约抓住了一丝线索,但就像在水中抓条鱼尾,那记忆太过滑溜,哪怕触碰到,也会立即摆动着逃脱。
思考十几分钟的唯一结果就是,那是个邪神的印记。但她不知这枚印记象征的具体事物,又不知会带来怎样的影响。所以她只能去找到之前盘问过自己的警察,让对方提醒失物的原主,这失物上铭刻着邪恶的东西,希望他们能妥善处理。
但下一次见到这位警察时,他已是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并且那枚失物在紧接着的一轮搜查中,被从伊芙的行李箱中发现。
这趟列车已经陆续死去了三名贵族、一名女仆,和一位警察。幸存的贵族们用扇子或手掩着嘴,凭借自己从爱读的悬疑小说中学到的那些技巧推论这一切是否有个幕后主使,也有人看多了恐怖小说,认为这是什么超自然力量在作祟。
伊芙被理所当然地关押了起来,在储物车厢末尾的那个空房间里。负责关押她的人在偶尔想起来时就往那儿塞点剩饭剩菜,反正只要保证她能活到接受审判就行。但他们也知道,这趟染上了死亡阴影的车厢中哪怕发生私刑也不例外,更何况这种事情在别处也常常出现。
所以不出所料地,在某次送饭的时候,看守发现伊芙以一种极其残酷的死法横陈在了末尾的那截车厢中,鲜血溅满墙壁,在储物仓昏暗的光线中发黑。
他们草草清理了尸体,把她的破碎的尸身装在一口小箱中。贵族们对此虽然颇感好奇,但比起惊恐,他们感到更多的是轻松和走运——毕竟这样一个看了都觉得晦气的人从此不会再出现在面前,不会再与自己共享同一截车厢的空气,想来还是件好事。
她被同其他尸体一样堆在某个房间里。黑夜降临,沉沉压在这趟本就布满阴影的车次上。列车驶入漫长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恐怖,如同驶入邪神滴着剧毒粘液的、耸动的腹腔。
事情本该如此,如果不是……
本该是最后一个祭品及最开始的献礼的尸体开始在房间中古怪地扭动,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外力提起,蛮横地将所有突出体外的骨骼塞回体内,又手法粗糙地将之一一复位。那用于取悦邪灵的发黑鲜血也在骨骼噼啪声中滑稽地回收——
仪式被打断,契约被诈骗。
伊芙抬起手,“嘎巴”,折断的颈椎被她生生推回,复位,她突出眼眶的眼珠分明同样回到了位置,却依旧让人感觉像在同空无一物的黑洞对视。
抓住你了。
她这样说道。
阳光透过车窗,再次呈一个斜角照亮车窗,伊芙在床上睁开眼睛,像是早已料到般转头看向已经在小桌上等待已久的喜鹊,旋即露出个同阳光一样明亮的笑容。
“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她起身抬手,将喜鹊接上虎口。
列车发出到站时的悠悠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