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是梦魇织就的陷阱，北枳还是撑着发虚的腿爬了起来，指尖在冰冷的“地面”上按出浅印。
黑暗里没有方向，只有那道叶笛声像裹了棉絮，不远不近地飘在耳边，明明该是暖的，却透着让人焦躁的虚幻。
她跌跌撞撞地走，每一步都踩得虚浮，可不管往哪个方向挪，叶笛声的响度都没半分变化，像被钉死在了原地。
心急像藤蔓缠上心口，她忍不住跑了起来。
脚步声在空旷的黑暗里撞出回音，呼吸也变得急促，可眼前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叶笛声依旧悬在耳边，没近一分。
就在她几乎要耗尽力气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枫叶：“北枳。”
北枳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
刹那间，她刚才走过的黑暗尽数褪去，暖金色的光从身后漫过来，像秋日枫树林里的阳光，枫原万叶就站在那片光亮里，白发被光染得柔和，衣摆随微风轻轻晃着。
可这距离明明近得能看清他发梢的弧度，却又像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远得让人心慌。
和他离得好近，又隔得好远。
他的背后就是友人冢，那枚光芒涣散的神之眼正放在断刀前，白猫炸着毛，发出警告的叫声。
“万叶…”
她多想冲过去，哪怕只是站在他身边，可脚步像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
她不敢踏进那片光亮，怕那光是假的，更不敢直面万叶的眼神。
那眼神太冰了，像冬日里结了霜的湖面，没有半分往日的温和，连看向她时的弧度都带着冷意。
北枳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一次都没有。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凉透了，从指尖到心口，全是刺骨的冷。
“我很失望，北枳。”
别说了…
“只要你说不，他会停下来。”
别再说了……
“你可以阻止他，可以挽救他，可是你没有这样选择。”
不要，不要再说了！
“我们就此，天涯陌路。”
“不要！”北枳急切朝着那片光亮扑了过去，可她的手却径直穿过了万叶的身影，扑了个空。
下一秒，光亮像被戳破的泡泡般消失，周围再次陷入浓稠的黑暗。
她重重地跪倒在地，膝盖磕在地面上发出闷响，却感觉不到疼。
双手撑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声像被堵住的风，断断续续地溢出来：“对不起……”
如果当初她能再坚持一点，拦住友人就好了；如果她能说动他，不让他去御前决斗就好了。
可是，这些如果，都只是她的臆想，像黑暗里抓不住的光。
北枳埋着头，哭得几乎喘不过气，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黑暗里，一道熟悉的身影再次凝实。
［枫原万叶］就站在她身后，眼神依旧冰冷，手中的武士刀泛着寒光，缓缓朝她挥下。
可是，变故突生。北枳猛地往旁边一滚，衣摆扫过地面，动作利落得不像刚哭过。
她手掌撑地，借着力道直接起身，同时手中的御币精准地戳在［枫原万叶］的胸腔，青黑的烟雾瞬间冒了出来，像蛇一样缠上那道身影。
“哎呀呀~我哭了，骗你的！”北枳的声音里带着顽劣的笑意，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眼底的水汽还没散，却透着几分算计的亮。
若不是她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谁能相信她前一秒还在痛哭？
［枫原万叶］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怎么还是不长记性啊，我的情绪可是最会骗人的，小魇鬼~”北枳往前凑了两步，笑意盎然地盯着它，指尖轻轻敲了敲御币，青黑烟雾又浓了几分。
她想起当初，自己其实有能力拦下友人。
御前决斗前，友人曾找过她，就在现在埋葬他的地方。风拂着他的发，眼神亮得像燃着的火。
也正如魇鬼所说，她如果阻止，友人或许就不会死。
但她没有，她被他天真的愿景说服了。
『“总要有人站出来吧，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可是这和飞蛾扑火有什么区别！”』
『“我愿意做那只扑火的飞蛾。祝福我吧，小巫女。我会赢的。”』
转身时的背影，成了她最后见他的模样。
可早已书写好的历史不会改变，友人战死了。
这份自责与愧疚，成了她心底的软肋，也成了魇鬼用来攻击她的武器。
但是它赌错了。
她会为友人的离去难过，万叶也会，可当初万叶得知真相时，并没有怪罪她，至少表面上从未流露过半分怨怼。
所以，她更不会让这件事情束缚住自己。
［枫原万叶］依旧僵在原地，像台突然关机的木偶，失去了所有运转的力气。
北枳对此早已习惯，这只魇鬼有个怪脾气，一旦用了谁的身份，就绝不会做出不符合那人性情的事，只会靠着这层身份攻击；可一旦发现这层身份没用，就会当场宕机，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
相当的有个性。
不过，也正是由于它如此有个性。北枳才容许它一直存在在现在，因为她想看看它逾矩的样子。
“这是你第一次尝试用他的样子攻击我哦，为什么呢？”北枳轻轻朝它贴近，脚步轻得像猫，身后的黑暗也跟着往它的方向蔓延，像墨汁滴进水里，一点点吞噬着那道僵住的身影。
她笑盈盈地看着它，眼神却冷得像冰：“是因为你和这个空间里的大家伙结盟了，从它那里共享了我的情报。对吗？”
她明显感觉到［枫原万叶］的身体僵了一下，却依旧没开口，连眼神都没动一下。
“我猜，你在想怎么逃。”北枳慢条斯理，一点也不着急，“不过我要真想杀你的话…她留下的知识已经足够让我很轻易的消灭你。当然，痛苦的折磨也是可以的~”
她说这话时，手上猛地用了劲，御币几乎要戳进那道身影的骨髓里，青黑烟雾瞬间暴涨，几乎要将［枫原万叶］完全裹住，黑暗也加快了蔓延的速度。
“不过，我很讨厌你用他的身份。你可以换个样子和我说话吗？”北枳的语气里依旧带着笑，可那笑意却没达眼底，魇鬼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笑声里裹着的冷意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是它第一次在北枳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恶意，以往她顶多是陪它“玩游戏”，可这次，她明显不想再玩了，只想直接结束。
魇鬼的直觉向来准，它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青黑烟雾猛地炸开，［枫原万叶］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下一秒就朝着黑暗深处窜去，逃得飞快。
北枳站在原地，没有阻拦，只是看着它消失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淡了些。
它逃走后，最后一点残留的光亮也被黑暗吞没，周围又回归了最开始的模样，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北枳并不急，她知道，这只魇鬼一定会回来的。
它的好胜心太强了，从来没在她手里赢过一次，绝不会就这么轻易服输。而且，它手里肯定还藏着更重要的情报，没来得及用。
北枳垂下眼眸，指尖轻轻摩挲着御币上的纹路，眉头微蹙。
这个奇怪的空间，真是个大麻烦。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轻易窃取他们所有人的记忆？
不仅把他们困在这里，堵死所有出路，还故意根据他们的所求、欲望演化出“希望”的幻象，让他们在里面反复徘徊。
让他们不断的在这里徘徊，不断地找寻真相，又不断地迷失在这里。
不过北枳倒也不是很担心，毕竟主角一行人最后还是出去了的。只要跟着主角走，不破坏主线就没问题了。
为此，北枳也已经特意把自己弄成无法行动的状态了。
北枳现在更关心的是：这个时间与空间都混乱的地方，能不能成为她一直寻找的那个“答案”？
可还没等她理清思绪，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抽泣声，像小猫的呜咽，细弱却清晰。
她顿了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黑暗突然褪去，冷白色的光漫了出来，一间实验室的轮廓渐渐清晰。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冰冷的实验台、贴满标签的试剂瓶，还有角落里那个瘦小的身影。
她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头埋在臂弯里，肩膀轻轻耸动着，抽泣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时间好像突然倒转回了八年前，北枳停下脚步，像当初那样缓缓蹲下身，膝盖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几分好奇：
“你为什么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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