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枳抱臂,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小臂:“我们碰盆景进来的,那再碰一下呗?”
说罢,她眼尾带着点促狭的笑意,视线轻飘飘地递向万叶。
万叶被众人的目光裹着,指尖先在身侧轻轻蜷了蜷,才上前一步。
指尖刚触到盆景里微凉的石面,脚下的幻境突然像被揉皱的锦缎般翻涌,耳边灌满风啸,天旋地转间,咸湿的海风重新裹住周身,他们竟真的跌回了最初的滩涂。
“你们快看!那边那座山都变了!”辛焱最先反应过来,抬手指着远方,连声音都带着点发颤。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原本圆润的山脊线竟变得棱角分明,石缝里斜生的草木、甚至岩面上的纹路,都和那盆微型盆景一模一样,像是被谁按比例放大了千百倍,悬在海天之间格外刺眼。
万叶蹲下身,指尖摩挲着滩涂边的细沙,眼神飘向那座“盆景山”,语气里裹着点旧时光的温凉:“各位,我有个猜测。这片幻境的变化,似乎跟盆景有关。”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了滚,像是在回忆深处打捞片段,“我听父亲提过,这只瓷盆最初是曾祖父的收藏品,他老人家喜欢盆栽盆景,常在院中亲手打理。”
海风卷着他的话音,多了几分怅然:“后来家中出事,祖父赶往他乡寻找扶持家族的办法,而曾祖父,恰在此时染上重病。他知道祖父没有照看盆景的兴趣,临终前将大部分精心制作的盆景都赠子他人只留下这一盆。”
想起当初容彩祭上发生的事,派蒙爪子挠了挠头:“是为了留下那封藏有秘密的信吧?”
万叶点点头,又补充道:“嗯。此外也算是个纪念吧。”
他半垂着眼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像是又看见旧日庭院:“祖父赶回家中,可曾祖父已经病逝,父子俩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自那之后祖父就经常站在盆景前发呆。再后来,祖父也开始制作盆景。不过,区别于曾祖父,他不爱绿植,而是喜欢往盆中摆放山石。或许是耳濡目染的关系,我父亲也继承了这一喜好。那些年,家里的院子全是各色盆景。”
他抬眼看向那只本不该出现在海岛上的瓷盆,阳光落在他平静的脸上,却藏不住语气里的轻颤:“这只瓷盆,也作为传家宝一直流传到了我这辈。它能出现在这里,甚至成为幻境的入口,一定不是偶然。简直像是在给我机会……”
北枳明白他的意思,声音放得轻:“弥补遗憾?”
万叶点头:“嗯,弥补遗憾。”
“遗憾?”荧歪了歪头,发梢随着动作晃了晃,眼底满是探寻。
不止是她,派蒙、辛焱几人也都凑了过来,眼神里全是好奇。
万叶站起身,背对着众人时,海风掀起他的枫纹衣摆。
他望着与盆景相似的山,眸子里闪着的光像是落了星子的海面:“我来自稻妻,我的家族[枫原],在过去能算是名门望族。雷电五传一事令枫原家一落千丈,到我这辈已算是家道中落。我不想被通缉,就逃离了稻妻。枫原家人去楼空,这盆盆景便和家中各色器皿一道被官府收了去。”
“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像祖辈那样,亲手雕刻自己游历过的名山胜景,摆到传家盆景里。”他转过身,眼底的怅然淡了些,多了点期待,“既然这盆中的内容能对幻境造成影响,我也想试着做些手工。”
北枳眼睛亮了亮,往前又凑了凑,指尖点了点下巴:“那你想做哪种啊?山石?还是植物?”
她眼神里满是好奇,连语气都轻快了些。
万叶的曾祖父喜欢的植物系盆景,祖父和父亲喜欢的山石系盆景,而他又喜欢什么风格呢?
万叶指尖无意识地在掌心画着山石的轮廓,犹豫的神色只在眼底停留了一瞬。
他想起小时偷偷摸祖父的刻刀,被石屑硌到手的触感。
很快就被笃定取代,连嘴角都勾了点浅笑:“好像还是山石系更适合我。”
派蒙歪着头询问:“做这种盆景需要什么东西吗?”
万叶思索着,指尖捏了捏滩涂边的石子:“我想,应该准备一套工具,和一些加工后能成为装饰品的石头。
“明白了,我们一起找!”派蒙率先往滩涂深处冲,爪子还不忘捞起一块光滑的鹅卵石。
辛焱笑容亮得像正午的太阳:“碰碰运气吧,既然盆景在这里,与它有关的东西不会离得太远。”
“诚然!”菲谢尔挺起胸膛,奥兹立刻在她肩头站直,“万叶卿,尽情寻觅吧。本皇女也会率众随同,助你找回失落的秘宝。”
万叶望着眼前热热闹闹的几人,眼底的笑意深了些,连语气都暖了:“好,多谢各位。”
莫娜这时往前站了半步,水占盘虽仍蒙着层薄雾,边缘却泛起细碎的水光。
“星象虽被幻境遮蔽,但水元素的流向骗不了人。”她指尖轻抵占盘中心,很快锁定西北方向,“那边礁石群下的水脉更活跃,或许藏着质地细腻的山石。”
北枳闻言挑了挑眉,转身往另一侧的矮灌丛走去。
她弯腰拨开半人高的杂草,指尖在土坡上的石缝里摸索,摸出个缠着蛛网的小布包,打开时簌簌掉出些灰尘,里面是一把棕毛已褪色的小刷子,“这刷子的毛质还挺软,清理石屑正合适。”
另一边,荧在浅滩处翻找,指尖突然触到木盒的棱角,埋在半湿的泥沙里,盒面刻着简单的枫纹。
她将木盒挖出来,擦掉表面的泥垢,打开后竟整整齐齐摆着三把小型刻刀,刀柄被磨得光滑温润,显然是常年使用的旧物。
“万叶,我找到刻刀了。”她快步走回来,将木盒递过去。
万叶接过木盒,指尖抚过刻刀上熟悉的木纹,又看了看北枳递来的铜丝和刷子,眼底泛起暖意:“刻刀是祖父常用的款式,他总说这几把刀的刃口最稳;这刷子……倒像是曾祖母当年用来扫茶盘的,没想到也留了下来。”
“那我去帮莫娜找石头!”北枳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快步追上已走向礁石群的莫娜。
滩涂边顿时热闹起来。
辛焱用树枝撬出礁石缝里嵌着的薄石片,石片上还沾着湿润的海苔;菲谢尔让奥兹衔来悬崖边的青灰石,石头上带着天然的沟壑,正好做山石的纹路;派蒙抱着一堆小石子跑前跑后,时不时献宝似的递给万叶;莫娜和北枳合力搬回那块“山峦石”时,众人都忍不住围了上来。
万叶坐在滩涂边的礁石上,指尖捏着刻刀,小心翼翼地打磨石子的棱角。
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连睫毛的影子都清晰地投在瓷盆上,每一笔雕琢都慢而认真。
刻刀划过石面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石屑落在瓷盆里,像是在填补他心里空缺的那些年。
等最后一块刻好的山石稳稳摆进瓷盆,他才松了口气,指尖轻轻拂过盆景,眼底的光比刚才更亮了。
就在这时,瓷盆突然发出温润的白光,像是把阳光都吸进了盆里,瞬间将众人裹住。
眼前的滩涂飞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枫原家宅邸的木廊。
派蒙绕着廊柱转了一圈,语气里满是惊叹,“哇,是新的空间。”
“与上次一样,只有万叶卿和北枳卿不在。”奥兹扇了扇翅膀,目光扫过廊外的庭院。
辛焱露出一个加油鼓劲的笑容:“好,这里就交给我们几个啦!”
几人顺着走廊往宅邸深处走,荧的脚步下意识放轻——鞋跟踩在地板上,偶尔会发出“吱呀”的轻响。
窗台上摆着的字帖只写了一半,墨汁早已干涸,纸页边缘卷了边,显然是匆忙间停下的模样。
风从半开的门里钻进来,带着点潮湿的霉味,明明是有人居住的痕迹,却处处透着不复往日的萧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