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叶瞳孔微扩,刀身猛地一顿,连手臂都微微发颤:“试刀术?未来的我教了这个?”
这是枫原家世代相传的刀法,不外传的绝学。
疑问归疑问,他手上却没半分停顿 刀刃斜挑,试图格挡北枳的攻势,目光却死死盯着她的刀路。
经过观察,也不是单纯的「试刀术」,还融合了其他刀法。
“不是啊,”北枳突然收了几分力道,眼尾弯起,语气里带着点故意的狡黠,”我看你挥刀自学的。”
万叶拧眉,他不信。
“出刀这么急,这么凶,心境不稳啊,万叶。”
北枳的声音轻飘飘的,刀刃却像长了眼睛,总能在他发力的瞬间轻轻拨开,不费吹灰之力。
她记忆里的万叶,出招是快而稳的,像春日拂过稻田的和风,有节奏,有章法,从不会像此刻这般,带着股失控的狂暴,像要把什么东西从刀里劈出去似的。
她早看出来了,他哪里是在练习?分明是在发泄。
木干上密密麻麻的刀痕,深的能看见木质纹理,连树皮都翻卷着,全是没控制住的力道。
在沉稳温和的人也是有负面情绪的,找不到合适的口子释放出来,那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释放了。
十五岁的万叶,还没经历过家族败落的苦楚,没尝过颠沛流离的滋味,心里攒着对父亲的心疼、对自己的不满,找不到出口,便只能对着木桩挥刀。
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又如何要求他成熟稳重?
他的路,还长着呢。
可打木头桩子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和她切磋呢,反正她都是要走的,承受一点负面情绪算什么?
……
之后众人在秘境里绕了许久,廊柱上的漆皮簌簌剥落,脚下的木板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呻吟,连空气中都飘着陈旧的灰尘味。
她们差点被这里的解迷给弄迷糊了。不得不说这一次的解谜,可比上一个秘境困难多了。
好不容易走到一处完整的木门前,门上的剪影缓缓亮起,还是万叶和他父亲的身影。
“请恕我无法理解!”万叶连声音都带着点颤抖,少年人的激动几乎要从剪影里溢出来。
“万叶,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吗?”枫原景春的身影站在桌前,指尖轻轻按着桌上的账本,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您真的要放弃这一切吗?”万叶往前凑了两步,身影微微前倾,语气里满是急切,“就算…就算我们过的艰苦,可您还有我在身边啊,我难道不能帮助您吗?”
“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为爷爷分忧了吧?是我太无能,让您失望,还是说……”
枫原景春严厉的打断万叶的自责:“万叶!”
然后语气又软了几分,他轻轻叹了口气,苦笑着说:“唉,你会为这些事自责,正是我作为父亲失败的证明啊。枫原家为过去的错误付出了太多太多。从你曾祖父那一辈开始,直到现在,我们都没能真正走出阴霾。”
他上前一步,抬手按在万叶的肩上,身影透出几分郑重:“锻刀是我们一族的事业,可你记住,家族的事业,未必就要是你的全部。”
“受伤的野兽想要走出陷阱,就要忍痛舍弃被钳制的后腿。你觉得这是损失,可不离开陷阱,后果更为致命。”
“已经够了,万叶。”枫原景春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愧疚,“我身为一家之主,却没能振兴家族,让你当上贵族少爷。你不理怨我,我就挺高兴了。几代人的痛苦…就到今天为止吧。从今往后,卸下担子生活。至于舍弃家族产业的恶名,我来背负就好。”
“父亲……请别这样!”万叶的身影猛地站直,语气里满是急切,“当不起家的恶名,可不能落在您头上。”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也要为你分担。再等等吧,枫原家迟早会传到我手中,等那时,再由我来处理这些。”
剪影渐渐淡去,廊下的风轻轻吹过,众人久久没说话。
从对话中不难看出,对于家族的产业万叶是想替父亲分担的。哪怕放弃自由,他也想替父亲分担。
可万叶的父亲不是这么想的,从始至终,他只想自己的孩子能够自由,做出不违背自己心意的决定——哪怕是断掉家族的传承。
……
枫林里的比试终于停了,夕阳把枫叶染成金红,树影被拉得老长。
万叶拄着刀半跪在地上,汗水顺着脸颊滴进泥土里,溅起细小的尘烟,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败了,败得毫无悬念。
北枳本就占着先机,她知道他的刀路习惯,知道他发力的破绽,却没一下子将他击破。
她像猫逗老鼠似的,每次都在他快要得手时轻轻化解,刀背偶尔碰他的手腕,提醒他“力道太急”,或是“重心偏了”,慢悠悠地消耗着他的心气与体力。
万叶觉得这一战好长,像是从日出打到日落,手臂酸得抬不起来,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可又觉得好短,仿佛刚出招,北枳的刀就已经架在了他的颈侧。
北枳说的没错,他的心境乱了。
……
众人顺着阁楼的木梯往上走,梯级上的木纹被磨得光滑,每走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阁楼里的光线很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微光,光影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万叶,却又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只是秘境里留存的、属于过去的剪影。
打开剪影后的木门,踏入的瞬间,众人都愣住了。
世界突然褪成了黑白,阳光像被蒙上了厚重的纱,连风都停了,空气里满是压抑的沉闷。
空间有着许许多多的万叶剪影,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每经过一个,就有几句简短的话语飘进耳朵,像是他当年没说出口的心思。
第一个剪影里,万叶的身影微微佝偻,手按在刀柄上,声音里满是挫败:
“若我武艺更精,定能为父亲分忧,唉……”
第二个剪影前,他坐在琴旁,指尖悬在琴弦上,懊恼地皱着眉:
“不行……心思都在家事上,总是弹错。”
第三个剪影下,他站在枫树下,望着天边的明月,轻声吟诗:
“【翘盼夜莺鸣,时时倾耳听。憧憧浓雾涌,明月已西行。】”
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的愁绪。
第四个剪影中,他跪坐在垫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喃喃自语: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也不入绝路——这是父亲的境界。”
众人沉默地走过这些剪影,黑白的世界里,只有脚步声和那些细碎的话语在回荡。
直到走出房间,眼前才重新染上色彩,而万叶就站在光影交界处,衣摆被微风拂动。
看到众人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温和的笑:“你们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