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好点了吗?”
北枳指尖轻抬,那柄凝着青芒的风刀便化作星子般的碎片,溢散在空中。
万叶望着那抹绿,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松开,指节因先前的紧绷泛着白,此刻才慢慢回暖。
抬眸时,恰好见北枳立于三步外的枫树下,指尖捻着一片泛青的枫叶,叶边还留着一道浅浅的风痕。
分明不是枫叶飘落的时节,这分明是方才切磋时,被他们误斩的枝桠上落下的。
“你出现在这里,不只是单纯来找我切磋的吧。”万叶的声音轻得像风,目光却落在北枳捻着枫叶的手指上。
一定,还有更重要的,有关未来的事。
“其实,我也挺疑惑的。”北枳松开手指,那片青枫打着旋儿落在尘泥里,被她轻轻一踩,便碾出细碎的叶沫。
她垂眸看着鞋底的绿痕,语气里掺了点漫不经心:“这里对我而言是幻境,但对你来说却是现实。所以让我从「未来」来到「过去」的人,究竟想让我什么呢?”
风忽然卷着枫香漫过来,北枳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藏在袖中的手往后一背,竟绕着那棵枫树轻轻转了个圈。
她转到时,恰好对着万叶弯起眉眼,眼角弯出一点狡黠的弧度:“但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一定要做点什么吧,不然岂不浪费了这大好机会?”
话音顿了顿,她往前凑了半步,发丝被风拂到耳后:“但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呢。此时的我……现在身在何处?”
她盯着万叶的眼睛,见他睫毛颤了颤,又补了句,“看你先前惊讶的表情,我们应该很久没见过面了吧?”
“嗯,三个月了。”万叶的声音低了些,垂眸时能看见他眼睫投下的浅影。
他已经三个月没见过她了,那个十四岁、总被病痛缠得脸色发白的北枳。
其实在见到北枳之前,万叶还是很紧张她情况的。
其实在见到未来的她之前,他揣在怀里的那颗心一直悬着,可当看到她时,那颗悬着的心轻轻落了地。
真好,她没有死在预言里。
……
荧伸手拂了拂衣摆的灰,抬眼便看见万叶,连忙走上前,将秘境里的见闻一一说给他听。
派蒙飘在荧身侧,鼓着腮帮子嘟囔:“跟之前相比,这次的秘境感觉人气变淡了许多,摆设也不如第一次那个秘境华丽了……解谜还困难了许多!”
万叶抬手摸了摸下巴,语气平静:“人气变淡,摆设也不那么华丽……嗯,本该如此。”
“你们见到的,应该是正在没落的枫原家。”他补充道,眼神里掺了点怀念。
派蒙歪着头,圆圆的眼睛眨了眨:“不过,幻境里的你像个影子一样,跟现在不太一样。”
“没错,”菲谢尔金黄的发丝垂在肩头,语气带着惯有的矜贵,“本皇女也赞同。”
奥兹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翅膀扇起的风拂过派蒙的脸颊:“与现在的万叶卿相比,那道幻影有更多迷茫,背负着沉重的命运。”
“确实能算是背负着沉重的命运。”莫娜抱着手臂,指尖点了点下巴。
万叶听着众人的话,忽然轻笑出声,眼角弯起一点温和的弧度:“说明如今的我成长了,让各位见到不成熟的我,实在抱歉。”
他说这话时,风恰好吹过,将他耳后的发丝拂起,露出耳尖的红。
……
“这样啊,那我应该明白了。”
几抹斜碎的夕阳从枫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恰好落在北枳身上,给她的发梢镀了层金,连垂在肩头的银铃都泛着暖光。
她抬手拨了拨发丝,指尖触到发间的暖意,眉眼弯得更开:“我想,是上天见你太过迷茫,让我来剧透点未来,给你指条明路。”
这话听着像玩笑,她语气里也掺了点狡黠,处处不着调,像极了无聊的恶作剧说辞。
但万叶信。
至少,她没有专门跨越时空来捉弄他的理由。
“人生本就是不断的相逢和别离,路上的人再多,最终也会走成一个人。”北枳往前挪了挪,靠在枫树干上,指尖轻轻敲着树干的纹路,“对于你来说,这一天来的太早,将一切重担都积压在你的身上,思念的痛苦将你包裹,衰落的定局令你无力。”
她顿了顿,抬眼时,恰好有一缕夕阳照进她眼底,将那汪平时像幽潭的眸子映得透亮,连瞳仁里的枫影都清晰可见:“可你还有一捧明月,一缕清风,一片旅途。”
“借未来的你说过的话,送给现在的你——”她微微倾身,声音轻得像风,却字字清晰,“「溺于过去的人是没有未来的,人生路远,还需远行。」”
“真难想象,你还能说出这些话。”万叶忍不住挖苦,嘴角却勾起一抹浅笑,连眼神都软了不少。
北枳习惯性地歪了歪头,发间的银铃轻轻晃了晃。
她伸手拍了拍万叶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得意:“看来我不着调总惹事的捣蛋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这不就更说明,人是会成长的嘛!”
风忽然穿过枫林,叶子哗啦啦地响。
那栓在她辫尾的银铃,先前切磋时始终沉寂,此刻竟随着风声轻轻晃动,叮铃的脆响混着叶声,像一曲极轻的合奏。
北枳的声音也跟着软了些,手轻轻搭在万叶的肩上:“万叶,放过「枫原」,也放自己。你该……出去走走了。”
……
“北枳,果然又是你最晚。”北枳刚一推门进来,派蒙便兴奋地嚷嚷,“快说说,又遇到什么了?
“还是过去的万叶哦,很有意思,和他切磋了一下,赢得轻轻松松。”北枳“小人得志”,笑容十分灿烂。
“哼哼,我果然猜对了。荧,记得请我吃大餐哦!”派蒙兴奋地拍了拍手,转身就飘到荧面前,也用十分灿烂的笑容看向荧。
后者则抱着手臂,一脸屑屑的表情,仿佛在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派蒙却不管这么多,反正这大餐她是吃定了。
“感觉这已经不是万叶的幻境了,而是让你来满足……心愿的。”莫娜斟酌了一下用词。
“哎呀,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北枳表情不赞同,“开导迷惘又问题多多的小孩子,可是很麻烦的。”
万叶闻言抬眼,语气带着点小小的辩驳:“那年我已经十五了。”
“哦~”北枳故意拖长语调,很自然的改口,“那就是迷惘又问题多多的大孩子。”
她往前凑了凑,盯着万叶的眼睛:“不仅如此,还学会把重要信息瞒着不告诉我呢。”
“……”万叶的眼神闪了闪,避开了她的目光,以沉默作答。
“我怎么听不懂啊?”派蒙飘到两人中间,歪着头晃了晃,“万叶怎么知道北枳遇到的是十五岁的自己呀?而且我们也在幻境里面遇到了万叶,可是根本不像你那样可以互动,这又是为什么?”
派蒙虽然看着呆呆的,但每个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
“是啊,为什么呢。”北枳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呢喃。
她目光缓缓落到万叶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眼底的漫不经心淡了些。
虽然北枳一副漫不经心的状态,手指却一直有规律的摩挲着挎包的盘扣,这是她思考时的表现。
万叶注意到了,其实大多数时候北枳不会做出这个动作,很多东西她在脑海里早就推算出来,多数时是做做样子,装不知道罢了。
这个动作更多时候意味着提醒——提醒他,她已经知道了。
有些问题被摆到明面上,就再也绕不开了。
万叶的手悄悄攥紧,刚要开口坦白,北枳却忽然停下了摩挲盘扣的动作,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点狡黠又笃定的笑意:
“或许我见到的,真是十五岁的万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