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这几日不再往尔晴院子里去了,每日天未亮就往宫里去,到了亥时左右才回。如今餐桌上少了双筷子,少了那人絮絮叨叨的讲话,尔晴竟有些不习惯了,将胡思乱想从脑中挥去,潦草应付了几口饭菜,她便让杜鹃将一桌子的佳肴都撤了下去。
杜鹃看着自家小姐这副明显是挂念姑爷却又倔脾气不肯主动的模样,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尔晴正打算在院子里走一走,就有下人来传话说宫里出事了,让尔晴立即进宫。她回屋换下身上的常服,套了一身深色的宫装,又重新挽了妇人发髻,就匆匆地坐上了去宫里的马车。
长春宫外一片寂静,平常此时应正是娘娘用完膳与明玉说笑解闷的时刻,其他小宫女也会因娘娘的好脾气偷偷躲懒闲话几句,可现在宫里只能听见她的脚步声,同风呼啸而过的飒飒声。
尔晴愈发警醒,入内了发现皇上、纯妃、傅恒都在,皇后娘娘却没坐在正位上。她按下心中的惊疑,端庄地行完礼,便在纯妃的下首坐下。
斜对面的傅恒自尔晴进来眼神一直在她身上,看她扭着手上的帕子,不知是否她心中有些许不安,他只能以眼神示意尔晴安心,尔晴接收到傅恒的讯号,微微点头,捧起一旁的香片抿了一口才按下心头莫名的担忧。
李玉公公弯腰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皇上不轻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杯,似是向尔晴这边望了一眼才道,“把那贱奴带上来。”
尔晴仔细去瞧,被人压上来的宫女居然是琥珀。
“这块玉可是你的?”不紧不慢开口的是傅恒。
尔晴望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开,看着跪在地上的琥珀不住磕头,“是奴婢的,可奴婢什么都没干哪富察大人。”
傅恒却轻笑出声,惹得皇上瞪了他一眼他才收敛,皇上开口,“你说自己什么都没干,可富察侍卫明明都还没问你什么,你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说吧,你为何要推富察夫人落水?”
听到这话,尔晴大惊,从前她在宫中当差,与琥珀虽说不上交好,但也从未结怨,琥珀为人怯懦怕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害她。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琥珀,后者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是奴婢,奴婢爱慕富察侍卫,嫉妒尔晴明明和我一样是宫女出身,却能嫁给富察侍卫,所以奴婢一时昏了头,才会推尔晴落水。”
听到这话,别说傅恒和皇上,就连尔晴也不信,她急忙开口,“琥珀,我不信你会害我,你我从前一同当差,你跟我说你有青梅竹马在宫外等你,怎么好端端的你又变了心了?”
傅恒也开口问询,“你说是你动的手,可尔晴是后脑受到重物敲击后才被人扔进湖中,你一个小小宫女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我劝你想清楚再回话,欺君之罪可比你想象中严重。”
琥珀不说话了,这时,又一个奴才被带了上来,尔晴并不认得这人,却听到傅恒笃定的声音,“皇上,请容臣禀,此人是内务府的奴才,名唤王林,大家都喊他小林子。当日尔晴被人扔入水中,就是他一人所为,琥珀之所以冒顶罪名,也是因为,这个奴才是琥珀的弟弟。”
闻言,琥珀猛地抬起头,“不是的,不是的,全部是奴婢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这个奴才被压上来后,旁边的纯妃明显身体晃了一下,之后她用喝茶这一动作来掩饰自己的惊慌。这边的动静自然被一直观察着的皇上发现,皇上已不剩多少耐心,一发话就带着浓重的威压,“大胆刁奴,还不从实招来,真要把慎刑司七十二式都尝遍才愿意开口吗?”
这时小林子重重磕了几个头,“回皇上话,此事与琥珀无关,是奴才受纯妃娘娘胁迫,不得已犯下大错,求皇上饶过琥珀。”
小林子话未说完,旁边的纯妃就站了起来,镶满琳琅宝石的护甲斜指着跪在地上的奴才,尖声骂道,“贱奴,谁让你来攀污本宫的。”说着跪到地上,假装哭诉,“皇上,臣妾冤枉。”
坐在上首的皇帝本就不耐,被纯妃一闹,更是心烦,他横了纯妃一眼,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小林子见势索性霍了出去,将纯妃供了个底朝天,“回皇上,奴才原本在内务府当差,一时鬼迷心窍,贪了进贡的两匹锦缎想拿去换钱,纯妃娘娘发现后以此作为要挟,奴才不得不为娘娘做事。之后,富察夫人入宫,娘娘身边的玉壶找到奴才,让奴才敲晕夫人,再将夫人扔下东湖,这是害人性命的事,奴才当然不敢,谁知纯妃娘娘以奴才和琥珀的家人的性命相要挟,奴才没法才犯下大罪。”
说着他转过来冲尔晴不停磕头,“奴才自知死罪,可琥珀只是知晴,为了替奴才顶罪才故意在御花园丢下玉佩,琥珀是无辜的,求夫人求皇上饶恕琥珀。”
尔晴心有不忍,不再言语,皇上扶了扶额,眼睛却盯着纯妃,“纯妃,你还有何话要说?”
不待纯妃辩解,傅恒就从袖口拿出几张看似是地契的东西呈给皇上,“这是纯妃娘娘的父兄在外替娘娘收买小林子一家的证据,还请皇上过目。”
自此,纯妃辩无可辩,她颓丧地瘫坐在地上,眼神却还痴缠着傅恒,好似皇帝根本不存在。
傅恒经此一事明白了苏静好的情,然而这么“重”的情,他消受不起,何况,他已有了尔晴。他撇开头假装没看到纯妃的目光,只专心地盯着尔晴的眉眼。
谁知,苏静好却好似受了什么刺激,猛地向尔晴扑过去,拔掉发髻上的金簪就要刺向尔晴。傅恒一直缱绻地望着尔晴,看到纯妃起身,他不假思索地就冲向了对面抱住尔晴,用背替她挡了那一下刺痛,苏静好的簪子刚好刺中傅恒的右肩。
变故发生得太快,等大家都反应过来时,苏静好已被外面冲进来的侍卫制住,李玉在慌张地叫人快宣太医,尔晴揽着傅恒不知作何反应,皇上站了起来又坐下,似是在思考如何处置纯妃。
皇后娘娘听到动静,扶着魏璎珞的手从里面出来,看到此景大惊失色,忙让尔晴扶着傅恒去暖阁休养。
魏璎珞在一旁看到傅恒一直依偎着尔晴,也终于了然,只有她还在放不下。她本想上前搀扶傅恒的手懂事地收了回去,目光在半空与尔晴的眼神交汇,难得地扯出了一个浅笑。
似是在说:从今以后,我不再参与你们的故事。
太医很快就来了,撩开傅恒的衣襟半脱掉长袍一看,后背的伤并不浅,可见苏静好刚那一下是存了送尔晴去死的准备。尔晴在一旁看着太医上药,咬牙才忍住没让泪落下。
待太医走后,傅恒才扯出一个笑来,“尔晴,你会为我伤心,是不是代表着你还在意我?”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尔晴斜睨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
那一眼里的嗔怪和撒娇看得傅恒心都快化了,心里直道“幸好受伤的是我,不是她。”
因着受伤,傅恒又得了三天的假,第二日他就带着尔晴回了府中,为了方便尔晴照顾傅恒,元宝颇机灵地将傅恒的东西搬进了尔晴院子里。
尔晴落水一事告一段落,小林子被扔进了辛者库,琥珀去了花房当差。
而纯妃最后被降为贵人,封号也被夺了,三阿哥和六阿哥被送回了阿哥所。
皇后虽顾念着旧时情意,但一想到自己弟弟的伤和尔晴当时没了半条命的样子,也不再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