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莫惊春问他,身上还有二三碎银,索性扔进他衣兜里,“买两个葱油饼吃,病猫儿似的。”
“我…没有名字,我是罪……我是最蠢的……”那小孩停了动作,低着头耷拉着脸。
莫惊春来了兴致,两包药材丢给人:“什么蠢不蠢的,跟我走,免得你连买饼都被人骗。”
苏子林被拖到亲爹归峄刺史苏暮跟前的时候,他老子还在和巫仲晏斡旋争论那积年的账簿与修坝的钱,苏暮还不识得莫惊春,便想让人押下去却被巫仲晏伸手止住。
“暮君安好啊?”
苏子林听见莫惊春这般开口就知道到了亲爹面前,便扯着嗓子嚎爹。
苏子林的娘有几分姿色,床笫之间又比寻常人家女子开放勾人,爱屋及乌连带着这个顽劣子也比嫡子多了几分疼爱。
此刻见爱子被人如此折辱,心中恼怒又不能折了巫仲晏的面子,强压着怒气吼问:“哪儿来的乡野村夫?没看见本官正与巡抚大人商量要义吗?”
莫惊春冷笑,随手将那苏子林扔在地上,一步一步往前走去,挥手示意让巫仲晏挪开。
苏暮:“来人,此人对仲晏君不敬,还不快……”
莫惊春大摇大摆地做在还热乎的木椅上,随手将桌子上的那盘点心递给替他拿药包的小孩。
苏暮正要发作,却见巫仲晏眉眼带笑拱手作揖:“莫巡抚有何指示?”
莫惊春正侧头看着那小孩小口吃着点心,闻言回头温笑:“不敢,我今儿瞧着东街有个妓……快活去处,养病养了三两日也乏了,不妨让苏刺史做个东,让我两人受受地主之谊。”
苏暮衣袖拭汗连连称好,莫惊春抬手指着那苏子林,问他:“苏刺史可识得他?今日他冒犯了本官,又口出狂言要本官死。”
苏暮老躯一顿,平日里仗着与皇后有层薄脉,心里只暗骂这莫巡抚肚量之小连孩童玩闹都容不下。
“正是下官外室所出……”
莫惊春还在递茶的手一顿,笑得温和:“赃三十钱季查不允过,赃十余银则罢官不录,赃百余银……人头落地,赃千余……”
莫惊春摸了摸那小孩的脸,扭头去看苏暮时笑意消失不复,那“诛九族”三个字犹如锋针扎胆一般说出来,让苏暮险些尿了出来。
“臣实在不知莫巡抚是何意思?”
“你不知?”莫惊春收回手让人把那小孩带去洗洗,那小孩还不乐意。
“那好,仲晏君随我一同去那东街窑子里面去看看,那里面的姐儿身段有多好看。”
莫惊春抬头对上巫仲晏眸子,明显的不解与莫名的不悦。
莫惊春也不恼,耸肩带那小孩去洗,又命小厮去买几套合适的衣裳给这小孩。
莫惊春牵着他的手,问他:“你想要个名字吗?”
“海燕未来人斗草,江梅已过柳生绵。就以江为姓,名绵怎样如何?”
莫惊春用帕子沾水擦了擦脸上的尘泥,白净得不像中原人,那双乌蓝色眸子像被抓不知命运的羊羔,这般看着莫惊春。
莫惊春发觉他在抖,以为是冷着他了,伸手去探水温觉得恰好,又以为他不喜欢这个名字,便觉得愧疚,连问都不问就自作主张。
“我很喜欢,谢谢莫巡抚。”
莫惊春闻言一愣,笑出了声,皂角和胰子调的汁给人擦了擦身子又冲了干净。
“莫…莫巡抚……”
江绵怯生生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捂着胯下和胸口。
莫惊春后知后觉,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别怕,这倒是我的疏忽,放心吧,我是尼哈,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三岁了。”江绵低头踌躇,“我爹……”
“等会就能去看你爹了,你爹也是一个尼哈吧……”
“他是额法。”
莫惊春愣住了,他看向这个才三岁的孩子,睫羽上凝着水,稚嫩精致的脸像是不谙世事却天生带着忧郁气氛的异乡使者。
额法大多傲骨卓然,莫说自愿生子,就连被压在身下也是对他的极大羞辱,而这小孩……也注定得不到父爱母爱。
莫惊春心下有些发酸,恰巧巫仲晏带了衣裳过来,抿了抿唇吐气挤出一笑:“没事的,快来试试新衣裳。”
粗布衣裳,不太合身,却让江绵笑得似乎收到了全天下的幸福,从那旧衣裳破烂的衣兜里拿出来了还掺着石子的粟米,和银子交给莫惊春,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拮据,脸红得紧。
莫惊春舌尖发涩,将他抱进怀里不住安慰:“没事了,以后都不会被欺负了。”
苏暮脸色却没有什么好的,急忙与近使耳语吩咐,又赶忙去等候莫惊春。
正出来时,哪晓得只有那个被捡来的孩子穿着衣裳在吃糕点。
“莫巡抚呢?”苏暮满脸横肉居高临下站在江绵面前。
那是掐新芽烹的柳叶糕子,入口清甜不腻,江绵就怯怯看着他,往嘴里又塞了一方,没有回答。
“本官问你,惊春君呢?”
拿肥肉堆的巴掌冷不丁落在脸侧,江绵只觉得耳鸣脑晕天旋地转,又被踢到在地居高而视。
“本官问你,巡抚惊春君何在?”
江绵听不真切,只揪着宽大了许多的衣垂不语。
苏暮亦是贿官得的道儿,没碰着硬骨头就以为落了自己的金银窝了就可以随意拿捏,又恰巧碰见了这个软骨头,便更没由来的逞起来了威风。
莫惊春回来时,江绵像个无骨布偶一样坐在摇椅上,被人碰的时候才意识到有人靠近,本能的退缩却看见是莫惊春,才虚弱的笑了笑。
苏暮来得迟,却愚钝至极,早以为巫莫二人是苏皇后派来给他撑腰的,便叉着腰说江绵冲撞了他合该好罚。
莫惊春慌了神,回首与巫仲宴一对视,几乎是一刹之间开了口。
“去寻郎中!”
“把他押下!”
厮役不敢轻举妄动,莫惊春狠狠踹了一脚苏暮后才后知后觉有了动作。
可怜大腹便便的苏暮已多载浸入烂酒池中,筋骨废得跟什么是的,晃不丁一下就只听一声脆响,小腿骨竟裂了一根。
郎中来时替江绵瞧了瞧,只说多要调养,又留了副方子,又瞧了苏暮的腿后,被请了出去。
临了又回头看了眼巫仲宴,眉略微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