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铺惊鸿

盛夏的蝉鸣裹着槐花香钻进"墨香斋"，谢沐绎支起竹帘，望着青石板路上摇晃的日影发呆。忽有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转头便见个梳着冲天辫的男童，正踮脚够书架顶层的《三国演义》。

"小郎君常来，是寻什么书？"谢沐绎将青瓷茶盏推过去，目光落在男童发间晃动的银铃铛上。

男童捧着茶盏，银杏般的眼睛弯成月牙："听阿娘说，后棠年间有段故事..."他咬字带着奶味，"棠"字念得像软糯的汤圆。

谢沐绎手痒地想去揪那撮翘起的呆毛，终是忍住："后唐存世不过十三年，你倒说得像百年王朝。"

他折扇轻点男童鼻尖，"且说李存勖继位，是顺天应命还是..."

"天祐五年！"男童突然拍案，惊得茶盏里的水溅出涟漪，"晋王李克用薨逝，世子李存勖缟素继位，整顿河东军威！"

他晃着小脚丫，发辫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谢沐绎挑眉，忽然觉得这较真的模样有趣："小小年纪，倒比书院的酸儒通透。"

他顺手将大蒲扇罩在男童头顶，挡住斜射的阳光。

"哥哥好看！"男童突然仰头，奶声奶气的夸赞惊得谢沐绎险些打翻茶盏。

自小因生得女相被同窗取笑，头一回有人用"好看"形容他，耳垂顿时泛起薄红。

忽有荷香袭来，青衫女子款步而来。

她鬓边茉莉轻颤，广袖掠过书案时带起《牡丹亭》的书页。

谢沐绎望着她眼尾的朱砂痣，手中折扇"啪"地合起，惊飞了檐下小憩的麻雀。

"珺珺！"女子声音似浸了蜜，男童苏珺禹立刻扑进她怀里，不忘朝谢沐绎扮鬼脸："这是我阿姐苏禾丽！"

谢沐绎躬身行礼，目光却被女子腕间的翡翠镯子勾住——那抹苍翠，竟与她眼波流转时的笑意相得益彰。

待要开口，苏珺禹已拽着姐姐跑远，只留满地蝉鸣和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暮色渐浓时，谢沐绎摩挲着苏珺禹落下的银铃铛，忽听得隔壁绸缎庄老板娘闲话："苏家那位小姐，可是城南第一才女..."他望着空荡荡的巷口，将铃铛系在书案流苏上，墨香里仿佛又飘来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