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毫无征兆,顷刻间便由淅沥转为瓢泼。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鼓点声,天空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压得极低。王默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轻轻叹了口气,对着桌上摊开的作业本发愁。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她原本计划的周末图书馆之行彻底泡汤了。
陈思思和罗丽都在各自家中,手机里班级群的讨论也渐渐平息。屋子里只剩下雨声和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显得有些空旷寂寥。
就在这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潮湿感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
那不是雨水溅入室内的水汽,也不是衣服未干的阴冷。它是一种更深邃、更原始的湿润,仿佛身处深海之底,被无形的水压包裹。空气中的水分子变得异常活跃,带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寒意,争先恐后地试图钻进她的每一个毛孔,甚至让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到一丝细微的吸附力。
王默猛地抬起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不对劲!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是水元素!而且是极其混乱、濒临失控的水元素!
她霍然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狭小的房间——床底、衣柜、窗帘后……没有任何异常的身影。可那股带着深海腥咸、冰冷混乱的气息却越来越浓烈,无声地弥漫在空气里,如同看不见的潮汐。
源头……在哪里?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房间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用来存放闲置物品的半透明塑料收纳箱上。箱盖虚掩着一条缝。
那股混乱、潮湿、带着幼兽般微弱挣扎感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那条缝隙中逸散出来。
王默屏住呼吸,放轻脚步,一步步靠近。每靠近一步,那股无形的“水压”感就强一分,空气中细小的水珠几乎凝结成肉眼可见的雾气。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塑料箱盖。
猛地掀开!
“哗啦——”
箱子里并没有预想中汹涌而出的水流,只有一层浅浅的、清澈异常却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水,如同被浓缩的海水。而在那层奇异的水中央,蜷缩着一个极其幼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约莫三四岁人类孩童大小的男孩。
他有着墨蓝色的、湿漉漉蜷曲的短发,紧紧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上。身上覆盖着仿佛由最纯净海水凝结而成的奇异“衣物”,轻薄、流动,勾勒出小小的身体轮廓。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如同沾湿的蝶翼,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最让王默心神俱震的是——那张缩小了无数倍,却依旧精致得如同冰雪雕琢的脸上,分明残留着她刻骨铭心的轮廓!
水清漓?!
但这个念头荒谬得让她瞬间窒息。强大、冰冷、俯瞰众生的水王子……怎么会变成一个脆弱无助的孩子?还躲在她的杂物箱里?!
似乎是感受到光线和注视,箱子里的“小水王子”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依然是冰蓝色的!但褪去了深邃与疏离,只剩下纯粹如冰川融水的澄澈,以及……无边无际的、属于幼兽的惊惶和痛苦。他看到王默的一刹那,小嘴一瘪,冰蓝色的眼眸里迅速积蓄起水光,却没有立刻哭出来,只是发出一种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微弱呜咽:“呜……”
与此同时,整个房间的“潮湿感”骤然加剧!墙壁上、玻璃窗上,甚至王默的书桌上,瞬间凝结出一层细密的水珠,并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膨胀,眼看就要形成水流滴落!空气冰冷刺骨,混乱的水元素如同暴怒前兆的海啸,在他小小的身体周遭疯狂涌动、尖啸!
王默的心脏像是被那呜咽声狠狠揪了一下。来不及思考这匪夷所思的状况,一种强烈的直觉支配了她——必须安抚他!立刻!
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俯身,不顾那刺骨的寒意和弥漫的混乱水汽,朝着箱子里的“小水王子”伸出了双臂。
“别怕!”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温柔,试图穿透那狂乱的水元素波动,“到我这里来!没事的,没事的……”
她的指尖刚触碰到那冰冷、湿润的小胳膊——
奇迹发生了。
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冰水,又像是混乱的潮汐终于找到了归流的河床。
王默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失控的、冰冷刺骨的洪流顺着指尖汹涌地涌入她的身体!那不是普通的水,是纯粹而狂暴的水元素本源之力!这股力量带着毁灭性的混乱感,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让她瞬间如坠冰窟,四肢百骸都传来被冻结撕裂般的剧痛!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但同时,箱子里的“小水王子”却像是找到了泄洪的闸口。他周身躁动混乱的水元素波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息下来!墙壁上凝聚的水珠停止了增长,空气中的湿冷感和吸附力也迅速减弱。他停止了颤抖,冰蓝色眼眸中的惊惶和痛苦被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茫然和……渴望安抚的依赖取代。
他小小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向前一扑,冰凉的小胳膊紧紧抱住了王默伸过来的手臂,小脑袋也依赖地贴了上去。
“呜……”这一次的呜咽声,不再是痛苦的挣扎,而是带着浓重鼻音的、寻求庇护的委屈。
王默强忍着体内那股狂暴力量冲刷带来的剧烈不适和寒意,看着紧紧贴在自己手臂上、如同一只受惊小兽般寻求温暖的“小水王子”,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责任感激荡着压过了身体的痛苦。她顾不上思考这诡异的力量连接是怎么回事,也顾不上自己是否能承受,只是笨拙地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环住了那个冰冷颤抖的小小身体。
“乖……别怕了……我在呢……”她轻声哄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身体的痛苦,也是心灵的震撼。
被她环抱住的瞬间,“小水王子”彻底安静了下来。他不再呜咽,只是依赖地贴着她温暖的怀抱,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露出一种近乎猫咪被顺毛后的安心神色。房间里彻底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窗外依旧磅礴的雨声。
王默抱着这个冰冷又脆弱的小小身体,感受着体内那股狂暴水元素虽然依旧奔腾不息,但随着怀中孩子的逐渐平静,似乎也有了一丝被“驯服”的迹象?她低头看着那张稚嫩却熟悉得让她心尖发颤的小脸,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可能是唯一解释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难道……水王子遭遇了某种可怕的反噬,力量失控退化成了这副幼年形态?而他残留的本能,在濒临彻底崩溃的混乱边缘,竟然……将她当成了唯一的“锚点”?唯一能平息他体内暴走潮汐的“避风港”?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的同时,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感觉。曾经那个遥不可及、清冷强大的存在,此刻正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全部的脆弱和依赖交付给她。
她该怎么办?
把他交给叶罗丽战士?交给辛灵仙子?可谁有能力处理一个力量失控、形态幼年化的圣级仙子?而且谁能保证他不会在转移过程中再次失控?
王默看着怀中渐渐陷入安稳沉睡的小小“海神”,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小脸上投下阴影。他微弱的呼吸拂过她的手臂,带来一丝冰凉的气息。体内的力量洪流依旧在奔涌,每一次冲刷都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撕裂般的钝痛,但奇异的是,随着他心绪的平稳,那洪流似乎不再狂暴地试图摧毁她,而是开始以一种缓慢而沉重的节奏冲刷着她的经脉,如同潮汐拍打着陌生的堤岸。
她轻轻拭去他睫毛上的水珠,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窗外的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将这个狭小的房间隔绝成一个充满秘密与巨大责任的孤岛。少女搂紧了怀中沉眠的微型神祇,眉头紧锁,眼神却异常坚定——风暴的中心,此刻正沉睡在她的臂弯里。而她,这个曾被庞大水系力量视为渺小蝼蚁的人类女孩,却成了维系这脆弱平衡的最后一道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