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陨石坑穴,如同宇宙初开前那吞噬一切的虚无。唯有那朵悬于水清漓残破指间的微末冰莲,在无声绽放。花瓣细密的裂痕里,淡蓝光华艰难流转,每一次明灭,都映亮王默涣散瞳孔深处愈发清晰的倒影。
那光,太微弱了,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她冰封意识的最底层。毁灭空洞的短暂凝固,是法则锁链被同源生命烙印撼动后的迷茫。而此刻,这近在咫尺、源自烙印本身的实体具现——那朵指向她的残破冰莲——成了压倒混乱天平的最后一颗沙砾。
“……水……”
一个破碎的、模糊到几乎只是气流震颤的音节,艰难地挤出了王默染血的唇缝。空洞的冰蓝眼瞳,死死锁定那跳动的淡蓝。不再是神性的漠然,不再是毁灭的狂乱,而是一种被强行从深渊中拽回的、源自生命本能的……确认。
确认那熟悉的、曾经温暖过她的温度。
这微如尘埃的确认,却让贯穿虚无的冰冷法则锁链,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灰暗的链条表面,那些被王默体内燃烧的生命印记碎片强行嵌入的淡蓝“污染”痕迹,骤然炽亮!
嗡——!!!
锁链剧烈震颤!原本稳定流向罗丽的毁灭污染能量流,瞬间紊乱!一部分混乱的能量如同脱缰的野马,随着契约链接的波动,本能地寻找着那“污染”的源头——水清漓!
嗤啦!
一道细微却致命的灰黑冰蓝能量流,如同毒蛇吐信,顺着法则锁链震荡的轨迹,猛地窜出,狠狠噬向水清漓握着冰莲的残破右手!
“呃!”水清漓碎裂琉璃般的瞳孔中,墨蓝与淡蓝的光华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搅得更加混乱。右手本就布满裂痕的冰霜外壳,在毁灭能量的侵蚀下发出刺耳的溶解声,紧握的指骨眼看就要崩解!
冰莲,那凝聚了他最后存在痕迹的冰莲,剧烈震颤,光华急速黯淡!
“不……”王默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即将熄灭的微光,如同引线,瞬间点燃了她灵魂深处所有残留的、烙印着水清漓印记的意志碎片!
这一次,不再是燃烧献祭去冲击法则锁链。
而是……掠夺!
一个源自生命本能的、不顾一切的指令,强行压过了毁灭本能的咆哮,压过了冰封神性的漠然,甚至压过了契约法则冰冷的运转逻辑!
抽回来!
把那即将被毁灭吞噬的光……
夺回来!!!
“吼——!!!”
非人的尖啸撕裂死寂!王默蜷缩在坑穴边缘的身体猛地弹起!不再是痛苦痉挛,而是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以一种超越极限的、近乎自毁的狂暴姿态,扑向了那团混乱的能量尘埃中心!
目标——水清漓紧攥冰莲的右手!
守护契约锁链在她暴起的同时,发出了尖利到仿佛要断裂的铮鸣!强行改变锚定对象的指令,让它负载的能量通道陷入彻底的狂暴!无数细小的灰黑冰蓝闪电在锁链表面炸开,一部分疯狂涌向因链接紊乱而痛苦痉挛的罗丽,另一部分则如同失控的洪流,追随着王默扑出的轨迹!
一切都发生在千分之一个呼吸之间!
水清漓模糊的视野里,只看到那熟悉的、染满深蓝血污的身影,带着毁灭自身的气息,如同扑火的飞蛾,撞破了混乱的能量尘埃,撞向了他!那只同样覆盖着污浊冰晶、胸口还残留着恐怖空洞的手,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决绝,狠狠抓向了他握着冰莲的、即将被毁灭能量彻底溶解的右手!
目标,重叠了。
是毁灭?
还是……守护?
砰!
两只冰冷破碎的手,在沸腾的能量乱流中,狠狠撞在了一起!
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
在王默指尖触碰到水清漓右手冰霜外壳的瞬间——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同源共鸣,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炸开!
王默胸口的毁灭空洞猛地向内塌陷、收缩!那里面沸腾的灰黑冰蓝能量,以及无数燃烧着水清漓生命印记的意志碎片,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归巢,疯狂地、失控地沿着两人相触的手臂,涌向水清漓!
与此同时,水清漓体内那被毁灭能量疯狂噬咬的淡蓝生命光华,如同濒死的鱼跃入海洋,同样不顾一切地顺着相触的肢体,反向涌入王默胸口的空洞!
那一瞬间,冰冷的契约法则锁链,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的断裂哀鸣!它再也无法约束这超越了法则定义的能量对流!
血色共生链,崩!
噗——
水清漓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后弓起,深蓝的血液混合着墨黑的能量碎屑从口中狂喷而出!涌入他体内的毁灭能量和冰封神性碎片,与他自身濒临崩溃的本源、抵抗的毁灭意志疯狂对冲!他那双碎裂的瞳孔中,墨蓝、冰白、淡蓝的光芒瞬间膨胀到极限,然后……骤然熄灭!
如同被吹灭的残烛。
唯有他那只被王默死死抓住的右手,掌心之中,那朵布满裂痕的冰莲,在最后一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纯粹到极致的淡蓝光华!
这光华,如同温柔的潮汐,瞬间包裹了王默抓着他的手,也包裹了王默胸口那塌陷的毁灭空洞。
王默的身体僵在原地,狂暴的扑势戛然而止。她瞳孔中所有的混乱、空洞、疯狂,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凝固。时间在她身上仿佛停滞了。唯有胸口那塌陷的空洞边缘,被那淡蓝的莲华之光轻柔覆盖的地方,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正在发生——毁灭的裂痕在愈合,冰封的白翳在融化,露出下方……一片深邃而平静的、仿佛初生宇宙般的虚无。
冰莲的光芒温柔地包裹着相触的双手,如同最后的叹息。花瓣上细密的裂痕在光华中延伸、扩大,发出近乎无声的碎裂声。
“……默…”
水清漓的头颅无力地垂下,散乱的水蓝色发丝遮住了他彻底黯淡的眼眸。那声呼唤,微弱得如同晨曦初露时草叶上的露珠滴落深潭,却清晰地烙印在王默凝固的意识深处。
下一秒。
嗡——!
覆盖着两人的淡蓝莲华之光,连同那朵微小却承载一切的冰莲本身,向内猛地一缩,随即——
轰然炸裂!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无声的、纯净到极致的淡蓝色光尘,如同亿万破碎的星辰,瞬间膨胀开来,温柔而决绝地吞没了相触的两人!
光尘所过之处,沸腾的毁灭能量、肆虐的法则碎片、残留的冰封寒意……如同烈日下的薄雪,无声消融、湮灭。
星辰碎片上,痛苦痉挛的罗丽猛地一颤!一直缠绕、侵蚀她灵魂的毁灭污染能量链条,如同被斩断的毒蛇,瞬间消散!胸口那点深棕的守护星火骤然一松,虽然依旧微弱如风中残烛,却不再遭受凌迟般的酷刑,顽强地稳定下来。她空洞的视野被那片温柔的淡蓝光尘填满,残存的意识捕捉到了那光尘核心中,两道正在分解、消散的熟悉轮廓……
“主人……水……王子……”无声的悲泣在她的灵魂里回荡。
深海之眼深处传来的无声召唤,在那片扩散的淡蓝光尘触及边缘时,第一次……凝滞了。如同冰冷的巨眼,漠然地注视着这团在它引力边缘绽放、继而凋零的微光。
光尘的中心。
水清漓的身体最先变得透明,从边缘开始,如同飞散的流萤,一点点化作纯粹的光点,汇入那片淡蓝的星尘之海中。他那低垂的、被发丝遮掩的面容,在彻底消散前似乎极其轻微地……扬起了一个弧度。不是微笑,更像是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王默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但她的身体也已开始分解。胸口那被淡蓝光华覆盖的毁灭空洞,此刻已成为一片平滑的、如同镜面般的虚无。她的眼神,在身体消散的过程中,始终凝固在眼前那片正飘散的光尘上,那里面,似乎还残留着水清漓最后一点手掌的轮廓。
冰冷感彻底褪去。
毁灭的喧嚣归于死寂。
契约的枷锁烟消云散。
只剩下一种……绝对的、空无一物的虚无与平静。
最后一点属于王默的星光,在彻底融入淡蓝光尘的瞬间,她那只虚无化的手,似乎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仿佛想要抓住那最后一抹熟悉的淡蓝光华。
然后,一切光影,归于寂灭。
淡蓝色的星辰尘埃如同无声的叹息,温柔地扩散,覆盖了冰冷的陨石坑穴,覆盖了悬浮的星辰碎片,最终在深海之眼边缘那片永恒的黑暗虚空中,缓缓飘散、稀释,直至彻底消失无踪。
仿佛从未存在过。
冰冷无声的灯塔熄灭了。
深渊边缘,只剩下深海之眼永恒的凝视,以及远方星辰碎片上,罗丽胸口那点如同祭奠般、微弱跳动着的深棕星火。
血色共生链的终章。
以灰烬为墨,写就永寂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