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断裂的余音还在死寂的螺壳囚笼里嗡嗡震颤,与王默被剧痛撕裂的哀鸣交织成末日的序曲。她软倒下去的身体被一双染血的手臂在半空中险险接住。
那怀抱冰冷、僵硬,带着金属盔甲特有的坚硬棱角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却奇迹般地、极其短暂地稳住了她下坠的趋势。
“呃……”王默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烛火,在落入这怀抱的瞬间,被那刺骨的冰冷触感和血腥味激得猛地一颤!濒临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他!
又是他!
陷阱!一定是陷阱!他打碎锁链只是为了更方便地——
巨大的惊恐如同冰水灌顶,瞬间压倒了腹中翻江倒海的剧痛!她爆发出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像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在那覆盖着冰冷铠甲的怀抱里挣扎起来!
“别碰我!放开!滚开——!”嘶哑的尖叫带着泣音,毫无章法地拳打脚踢落在那坚硬的墨蓝甲胄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她的指甲在挣扎中划过冰冷的肩甲,留下几道微弱的白痕,却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水王子的手臂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环着她,承受着她微弱却充满绝望恨意的捶打。他没有收紧,也没有松开。那双冰蓝色的瞳孔里,翻涌的悔恨与痛苦被她激烈的抗拒狠狠撕开一道裂缝,露出底下更深邃的茫然和剧痛。他浑身都在抖,覆盖着厚重甲胄的身体因为这徒劳的挣扎而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喉间压抑着破碎的喘息,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倒刺。
“默默……”他几乎是无声地、徒劳地蠕动着沾满鲜血的嘴唇,看着她因恐惧和疼痛而扭曲的小脸,看着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恨意和恐惧,那眼神像无数把冰锥,将他残破的灵魂反复洞穿。他能感受到怀中身体的冰凉和瘦骨嶙峋,能感受到她腹中那沉重生命的躁动不安,更能感受到她灵魂深处对自己彻骨的排斥。
他想收紧手臂,用本源的力量去温暖她,抚平她的颤抖,驱散她的痛苦——这是他过去无数次本能会做的事。
他想松开手,远远退开,消失在她视线里,不再成为她的恐惧源头——这是他此刻被滔天悔恨淹没后绝望的念头。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冲动在他体内疯狂撕扯!
王默的挣扎很快耗尽了本就濒临崩溃的体力。腹中的绞痛如同无数冰冷的绞索越收越紧,剥夺了她最后一丝力气。捶打的动作变得虚弱无力,最终颓然垂下。她急促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单薄的囚衣,粘腻地贴在皮肤上。意识在剧痛和恐惧的双重碾压下,再次滑向黑暗的边缘。
就在她即将彻底陷入昏迷的前一秒,腹中的躁动陡然剧烈!
“唔——!”她猛地弓起身体,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手下意识地、紧紧地捂住了高耸的腹部!
仿佛感应到她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腹中的生命也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胎动!那不是新生命的喜悦宣告,而是一种濒临窒息的、充满了恐慌和求救意味的猛烈撞击!一下!又一下!隔着薄薄的囚衣和冰冷的盔甲,清晰地传递到水王子僵硬的手臂上!
那撞击的力度如此之大!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命力,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水王子混乱不堪、被悔恨吞噬的意识核心!
孩子……他的孩子……
不是冰冷的、作为折磨工具的“它”,而是一个活生生的、能感受到母亲痛苦与恐惧的……生命!
这个认知像一道撕裂混沌宇宙的闪电,瞬间劈中了水王子!
他浑身剧震!冰蓝色的眼瞳骤然收缩到极致,随即猛地扩散开来,里面翻涌的痛苦悔恨被一种更原始的、更剧烈的恐惧所取代——一种超越了他自身毁灭、关乎另一个脆弱生命存续的、纯粹的恐惧!
保护!
这两个字如同烙印,带着滚烫的温度,狠狠烙在他濒临崩溃的灵魂之上!
“呃啊——!”王默再次被腹中剧烈的动作折磨得发出一声哀鸣,身体痛苦地痉挛起来,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即将彻底沉入黑暗。
水王子眼中的茫然和撕扯瞬间被一种近乎决绝的清明取代!所有无用的自我厌弃、所有濒死的崩溃挣扎,在这一刻被强行压下!他不能再犹豫!不能再恐惧!不能再被她眼中的恨意击垮!
哪怕她恨他入骨!
哪怕他罪该万死!
此刻,他必须救她!救他们的孩子!这是他唯一能做的赎罪,哪怕只是徒劳的第一步!
“默默!”他嘶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水之主宰的超越一切的决断!不再是破碎的乞求,而是命令——对他自己,也对这囚禁她的冰冷深渊!
他不再顾忌她的挣扎是否会磨破他的皮肉,不再顾忌她是否会因为这触碰而更加恐惧!他用一只染血的手臂,稳稳地、坚定地托住她软倒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小心翼翼地覆盖在她紧捂腹部的手背上!冰冷的金属铠甲与她冰冷颤抖的手背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
几乎在他手掌覆盖上去的瞬间,一股精纯、浩瀚、冰凉却又带着无尽生机的力量,如同最温柔的涓流,瞬间透过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源源不断地涌入王默冰冷痉挛的腹中!那不是魔气的狂暴毁灭,而是最本源的水之治愈与安抚之力!
这股力量如同温柔的潮汐,瞬间包裹住那躁动不安、因极度恐慌而剧烈撞击的小生命。那猛烈的胎动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停顿了一瞬!
王默因剧痛而紧蹙的眉头,在昏迷彻底降临前,极其细微地、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丝。那撕扯脏腑的冰冷绞痛,仿佛被一股清凉的泉水温柔地抚过,稍稍平息了那最尖锐的部分。
她紧捂着腹部的手,在昏迷中依旧保持着防御的姿态,但紧绷的指节似乎因为那股力量的涌入,而极其细微地……松弛了那么一丝丝。
水王子紧绷到极限的身体,在感受到她腹中那短暂的平静和他力量被接纳的瞬间,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根支柱,轰然垮塌!
“噗——!”
第三口滚烫的心血,混杂着再也无法压制的灵魂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喷洒在怀中王默苍白昏迷的面颊和单薄的囚衣上!点点猩红,如同盛开在她身上的、绝望血泪浇灌出的彼岸花!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覆盖着狰狞盔甲的膝盖重重砸回冰冷的螺壳地面!但他托抱着王默的手臂,却如同被浇筑了最坚硬的冰川玄铁,纹丝不动!另一只覆盖在她手背上、传递着力量的手,依旧稳稳地、源源不断地输送着那维系生命的涓流。
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孤舟,在虚弱的边缘剧烈沉浮。视野模糊,耳鸣阵阵。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但他咬紧了牙关,染血的唇瓣被咬得深可见骨!冰蓝色的瞳孔死死盯着怀中那张被鲜血沾染、苍白如纸、紧闭双眼的小脸,眼神里只剩下一种焚尽灵魂也要支撑下去的、近乎偏执的守护火焰!
他不能倒!
绝不能!
在将她平安带离这地狱之前!
在确认她和孩子……安全之前!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冰蓝色眼眸,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权威,穿透幽暗的海水,狠狠地投向囚笼之外那死寂的深渊!
“冰——!!!”
一声撕裂灵魂、耗尽他一口气息的嘶吼,如同濒死巨龙的咆哮,蕴含着最后的命令与召唤,伴随着他本源力量的震荡,穿透层层叠叠的冰冷海水,疯狂地朝着极北的冰川方向冲击而去!
吼声在水王子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戛然而止。
高大的身躯如同崩断的山峦,抱着怀中沉睡的苍白身影,猛然向前栽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唯有那托抱着王默的手臂,依旧如同被冻结般,保持着最后的守护姿态,未曾松开分毫。
幽暗的水牢囚笼里,只剩下两具失去意识、浑身浴血、相互依偎(或许更像是禁锢)的身躯,浸泡在冰冷与血腥之中,无声地等待着一场渺茫的救赎风暴,自那遥远的、被召唤的极寒之地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