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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褪尽·暖阳生

水默——杂文-d294

彻骨的冰冷还在骨缝里钻,王默猛地睁开眼!

光线刺目。

不是幽绿魔光,是温吞的、透过薄纱帘的冬日暖阳。

呼吸间没有腥咸露水,是干燥洁净、带着淡淡草药清香的空气。

身下……是柔软的织物,不是冰冷僵硬的螺壳地面。

她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大口喘息,心脏在单薄的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那些幽绿的囚笼光影、断裂的锁链、沉重的铠甲身躯、额角狰狞的伤口、还有最后那行滚烫刺目的血泪……混乱地撕扯着她的神经。

恐惧如同深水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

“呃……”她本能地想蜷缩,想将自己藏起来,腹部的闷胀感和脚踝处尖锐的刺痛却让她动作一滞。

孩子……还在。

脚踝……那截断裂的冰冷锁链带来的火辣疼痛,无比清晰地提醒着昨日的地狱。

目光如同受惊的小兽,惊恐地扫视这个陌生的房间。

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柜,皆是素雅的木色。窗外是静谧的竹林,积雪压弯竹梢,反射着清冷的光。

安全?

暂时是的……吧?

就在这时,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却带着几道新鲜愈合疤痕的手轻轻撩开。

那个身影出现在门口的瞬间,王默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墨蓝色的长发失去了往日深海般的光泽,显得有些黯淡,随意地用一根布带束在脑后。身上不再是那套狰狞的、沾满血污的冰冷铠甲,只穿着一套素净得近乎苍白的棉麻长衫,宽大的衣袖掩住了手腕。

最让她窒息的是他的脸。

苍白。

极致的苍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已流尽,只剩下一层薄冰覆盖着坚硬的轮廓。额角那道深深的伤口被仔细地处理过,覆盖着洁净的白色棉纱,边缘隐隐透出血痂的暗红。但真正攫住王默呼吸的,是他那双眼睛。

不再是记忆深处猩红暴戾的血潭,也不是昏迷前绝望崩溃的血泪深渊。

是冰蓝色。

最清冽、最纯粹、如同极地深处亘古不化的冰川之心般的冰蓝色。

只是那冰蓝色里,盛满了无法形容的东西——浓稠得化不开的沉痛、无边无际的死寂、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到极致的试探。

他站在门口,高大挺拔的身形似乎被一种无形的重量压得微微佝偻。阳光落在他身上,却仿佛无法穿透那层由内而外散发的、沉重的寒意和痛苦。

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个冒着丝丝热气的白瓷碗,碗里的液体散发着清苦的药香。他的目光落在王默惊骇苍白的脸上,冰蓝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她的恐惧刺伤。

空气凝固了。

囚牢里那个恶魔的身影,与眼前这个苍白、沉默、眼神死寂的男人,在王默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重叠撕扯。她想尖叫,想让他滚,想抓起身边任何东西砸过去!可喉咙像是被无形的冰块堵住,只能发出急促而破碎的抽气声。

也许是她的恐惧太过赤裸,门口的身影终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遮住了那片死寂的冰蓝。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后退了一步,将手中的药碗轻轻放在门边的矮柜上。

放下的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中悬浮的尘埃。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抬眼,目光落在王默紧捂着小腹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得像承载了千山万水的重量。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克制地、再次后退,身影彻底隐入门外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气息彻底消失在门外,王默才猛地松懈下来,浑身脱力地瘫软在床上,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她大口喘息,牙齿抑制不住地咯咯作响。

恨意,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

恐惧,如影随形。

可那碗放在矮柜上袅袅冒着热气的药……和他最后看向她小腹的那一眼……却像投入死水里的两颗石子,漾开一圈圈无法理解的涟漪。

接下来的日子,王默如同惊弓之鸟。

她被安置在这间远离尘嚣的竹舍里。水王子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无处不在,却又从不真正靠近。他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的频率很高,却总是隔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

清晨,她醒来时,窗边的矮几上已经放着一碗温热的、散发着清甜米香的白粥和一碟清淡的小菜。碗碟边缘没有丝毫水渍,干净得如同天生就摆在那里。

她挣扎着下床,脚踝的剧痛让她瞬间白了脸。下一刻,一盆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和一个装着干净布巾的木盆便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边角落。

她喝完药,碗刚刚放下片刻,一只苍白的手便会从门帘后伸出,迅速而无声地将空碗收走,不留一丝痕迹。她甚至来不及看清那手上是否又添了新伤。

他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幽灵,精准地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提供她所需的一切:干净的衣物、清淡适口的饭食、苦涩却效果显著的汤药、甚至在她对着窗外出神时,角落里会多出一个燃着安神香的精致小铜炉……

然而,所有的给予都隔着门框、隔着屏风、隔着那无法跨越的空气。他绝不踏入她的房间一步。目光也极少真正与她触碰,总是在她惊觉抬头的瞬间迅速垂下或移开,仿佛那目光本身也是一种冒犯。

王默的恐惧并未消失。每一次那墨蓝色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她的心脏都会像被冰冷的手攥紧。她拒绝与他有任何言语交流,只要他靠近门边,她便立刻蜷缩起来,全身戒备。

但另一种更为隐秘的情绪,却在恐惧的缝隙里悄然滋生。

腹中的生命一天天长大,胎动从微弱变得清晰有力。每一次小家伙在她肚子里伸展手脚,王默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润平和的冰凉气息,如同最轻柔的安抚,稳稳地护持着那份生机。这股气息熟悉又陌生,带着大海深处的清冽深邃,却又无比温柔。

是水王子的力量。

她无法否认。

她的脚踝伤得很重,深可见骨的印痕。最初几天,每一次换药都疼得她冷汗涔涔,几乎昏厥。后来,换药的布巾上开始出现一种淡蓝色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膏。敷上去的瞬间,刺骨的疼痛便如同被冰雪冻结般消退了大半。伤口愈合的速度快得惊人。

她认得那药膏的气息——水精灵族的圣物,万载玄冰髓。

那是他的本源之力所化。每一次换药,她都能感觉到门外那道沉默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加微弱一分。

他……在用本源修复她的伤?

这个认知让王默胸口堵得发慌。恨意在翻涌,质问几乎要冲口而出:早干什么去了?!囚禁时的折磨算什么?!可看着脚踝上那狰狞丑陋却飞快愈合的伤痕,看着自己日渐隆起的小腹,看着窗外那沉默得像一块冰雕般伫立在雪地里守护的身影……那些尖锐的质问,又生生哽在了喉咙里。

矛盾像藤蔓在心底疯长。

她想远离他,永不相见。

可那维系着她和孩子生命的清冽力量,那让她伤口不那么痛的神奇药膏,那永远在她需要之前就准备好的食物和用品……又让她无法彻底斩断。

冬雪渐渐消融,竹舍外的溪流开始发出淙淙的声响,带着初春的生机。

王默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行动越发笨拙。胎动变得频繁而有力,有时甚至让她感到一丝不适。

一个深夜,她被腹中孩子一阵异常激烈的蹬踹惊醒。小家伙似乎格外烦躁,在她肚子里翻江倒海,带来一阵阵闷胀紧绷的不适感,甚至有一丝隐隐的抽痛。

她咬着唇,蜷缩着身体,冷汗浸湿了鬓角。恐惧袭来——孩子怎么了?!

就在这时,门外那道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沉默气息,骤然变得清晰而紧绷!仿佛感应到了她的不适。

门帘被一只手猛地掀开!

王默惊恐地抬头,正对上那双在黑暗中依旧冰蓝得惊人的眼眸!这一次,那冰蓝里不再是死寂和卑微,而是毫不掩饰的、几乎穿透灵魂的焦急和……恐慌?

他闯了进来!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踏入她的房间!

王默吓得几乎要尖叫,身体猛地向后缩去!

但他没有靠近床边,而是在距离她三步之外猛地停住脚步。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苍白得像个鬼魅,呼吸急促,一双冰蓝的眼眸死死盯着她痛苦捂住的腹部,声音嘶哑得不成调:“他……他……”

他似乎想问“他怎么了?”,却因为极度的恐慌和某种深刻的自责而无法成言。他甚至不敢再上前一步,只是抬起一只手,隔着那三步的距离,掌心朝着她的方向。一股庞大而精纯的水之元力,带着前所未有的、几乎是倾尽所有的温柔安抚之力,如同无声流淌的暖洋,瞬间将王默和她腹中躁动不安的小生命轻柔地包裹!

那力量如此温暖,如此浩瀚,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虔诚和小心翼翼。

腹中激烈的翻腾几乎在瞬间被这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抚平。孩子仿佛感受到了无言的安抚和坚实的屏障,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规律的胎心跳动传递着安心的讯号。

紧绷的闷胀感消失了,那丝抽痛也化为无形。

王默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她靠在床头,看着三步之外那个男人。

他维持着抬手的姿势,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力量,额角却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透明,身形甚至有些摇摇欲坠。那冰蓝色的眼眸紧紧锁定着她的腹部,里面的恐慌尚未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专注和……失而复得的庆幸?

王默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她想说“够了”,想痛斥他的闯入。

可看着他那几乎要燃烧殆尽自己来换取孩子平稳的模样,那句“够了”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他没事了。”

那只悬在半空、输送着力量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水王子缓缓放下了手,那股包裹着她的暖洋般的力量缓缓收回。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他低下头,墨蓝的长发遮住了眼睛,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压抑在喉间沉重的喘息声,昭示着他方才一瞬间的爆发耗费了何等巨大的心力。片刻的死寂后,他才极低地、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破碎得不成样子:

“……就好。”

说完,他几乎是狼狈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转身冲了出去,没入门外的黑暗里,仿佛再多停留一秒都是对她的亵渎。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清冽又带着极致疲惫的气息。

王默的手无意识地放在已经平静下来的小腹上。

刚才那一刻,在他毫不犹豫倾泻力量护住孩子时,她心底那堵由恐惧和怨恨筑起的高墙,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男人,在用他的生命和灵魂,小心翼翼地、卑微地、近乎赎罪般地护着这个孩子。

也护着她。

春水初生,满山新绿。竹林深处的竹舍里,添了新枝嫩蕊的气息。

王默坐在门槛边的竹椅上,阳光暖暖地晒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孕期的疲惫和笨拙感越发明显,但心境却奇异地平和了许多。腹中的小家伙偶尔踢打几下,似乎也带着对新世界的憧憬。

水王子的身影依旧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他似乎恢复了一点元气,脸色不再透明得吓人,但依旧苍白。他依旧沉默,依旧在无声无息间准备好她所需的一切。只是那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卑微,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润的期盼。

王默发现自己对他的恐惧正在淡化。替代的是一种复杂而微妙的习惯,甚至……一点点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依赖。

这天傍晚,夕阳熔金。

王默笨拙地想弯腰捡起落在脚边的一块柔软布巾(那是水王子白天悄悄放在她手边,让她垫腰用的)。隆起的腹部成了巨大的阻碍,尝试了几次都差一点够不着,反而累得有些气喘。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光影流动,瞬间出现在她身侧几步之遥。

是水王子。

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极其自然、极其迅速地弯下腰,修长的手指轻松地拾起了那块布巾。他没有立刻递给她,也没有退开。

王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半蹲在她面前,微微低着头,墨蓝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几缕。距离很近,近到王默能清晰地看到他苍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能看清他低垂眼睫上沾染的细碎光线。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悄然萦绕过来。

他拿着布巾的手指很干净,指节分明,却带着许多细小的、新旧交错的伤痕。他并没有看她,只是专注地、极其轻柔地将那块柔软的布巾对折、抚平,然后,极其小心地、试探般地,轻轻放在了王默因为怀孕而有些浮肿的脚背上。

脚踝处那道狰狞的旧伤疤暴露在夕阳下,也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他的动作顿住了。冰蓝的眼眸死死盯着那道丑陋的疤痕,瞳孔深处翻涌起剧烈的痛苦和自责,浓烈得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他伸出的那只手,悬停在离她脚踝几寸的地方,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王默没有躲闪。

她看着他颤抖的手,看着他眼中灭顶般的痛苦,感受着脚背上那块布巾带来的、被阳光晒暖的柔软触感。

这一刻,所有的恨意、恐惧、委屈、愤怒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轻轻地、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觉察的哽咽,开口:

“水……清漓……”

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蹲在她面前的男人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他倏地抬起头,那双冰蓝的眼眸如同碎裂的冰川,里面充满了不敢置信的、脆弱的狂喜,深沉的痛苦,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害怕这只是幻觉的祈求。

他看着她,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眼睛里瞬间涌上的、滚烫的水光,在夕阳的金辉下闪烁着,如同最珍贵的宝石跌落熔金之中。

“疤……”王默垂下眼,目光落在那道伤疤上,声音很低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早就不疼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开关。

水王子眼中的水光再也无法承载,瞬间决堤。泪水无声地、汹涌地溢出眼眶,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滚落,砸在地上,洇开深色的痕迹。那不是血泪,是清澈的、滚烫的、饱含着七个月地狱煎熬和无尽悔恨的眼泪。

他猛地低下头,宽阔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痛苦和绝望如同溃堤的洪水,化作无声的恸哭。高大的身躯蜷缩在她脚边,像一个在旷野中迷失了太久、终于看到归途灯火的孩子,脆弱得不堪一击。

王默默默地看着他颤抖的背影,泪水也在不知不觉间模糊了视线。她没有安慰,只是任由自己的泪水滑落,滴落在手背上,带着同样的滚烫。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终于在这一刻,有了重叠的暖意。

月余后,一个朝露初凝的清晨。

竹舍紧闭的房门内,骤然响起一声嘹亮而清脆的啼哭!

那声音如同穿破阴霾的第一缕天光,带着勃勃的生机,瞬间撕裂了竹舍外弥漫了数月的寂静与沉重!

一直如同石雕般伫立在院中、几乎与身后墨色竹林融为一体的水王子,在那声啼哭响起的瞬间,浑身剧烈地一震!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击!他那双紧紧闭阖了不知多久、仿佛承载着万载寒冰的眼眸,倏然睁开!

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凝固的死寂、漫无边际的痛苦、深入骨髓的卑微……在这一声宣告着新生命降临的啼哭面前,如同冰雪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灼热的、失而复得的狂喜!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足以涤荡一切污浊的光!

他猛地转身,一步便跨到了紧闭的房门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那只抬起想要触碰房门的手,却在即将触及门板的前一刻,如同被无形的闪电击中,骤然僵停在半空中!

手指剧烈地颤抖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那张苍白的脸上,狂喜与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正在激烈交战。他怕。

怕推开门后,看到的依旧是她冰冷憎恨的眼神。

怕这新生带来的微光,不过是命运又一次残酷的戏弄。

怕自己这双沾满罪孽的手,根本没有资格去触碰那份纯净……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轻轻拉开了一条缝隙。

柔和的光线涌出门缝,勾勒出王默苍白而疲惫、却焕发着奇异温柔光辉的脸庞。她怀中,紧紧拥抱着一个用柔软棉布包裹着的、小小襁褓。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水王子僵在半空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他看着王默,冰蓝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狂喜、恐惧、祈求、卑微……浓烈得几乎要将他自己淹没。

王默的目光越过他僵直的手臂,落在他写满挣扎与痛苦的脸上。那双曾经令她恐惧憎恨的冰蓝眼眸里,此刻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毫无保留的脆弱和卑微。

她的心,被什么柔软而酸涩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垂眸,看向怀中那个停止了啼哭、正努力睁开湿漉漉眼睛的小生命。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平静和……温柔,将那个小小的襁褓,朝他僵在半空、颤抖不止的手臂方向,轻轻送了送。

不需要言语,一个动作,已然是跨越深渊的桥梁。

水王子冰蓝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足以淹没寰宇的狂喜,将他彻底吞噬!

那只颤抖的手,终于不再犹豫。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和极致的小心翼翼,他缓缓地、无比轻柔地伸了过去,指尖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冰凉一片。

他的手指,终于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世间最易碎的珍宝一般,轻轻触碰到了襁褓柔软的边缘。紧接着,是那包裹在里面的、属于新生儿的、温暖而娇嫩无比的肌肤。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这全新的、带着清冽气息的触碰,小嘴轻轻吧唧

湿漉漉的眼睛努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一点朦胧而纯净的深蓝——那颜色,像极了黎明前最深邃静谧的海。

就在水王子的指尖触碰到那极度娇嫩、温热得几乎烫手的肌肤时,仿佛一道微弱的电流顺着指尖直窜心脏!

“唔……”一声极度压抑的哽咽猛地从他喉间挤出,带着破音的颤抖。冰蓝色的眼眸骤然放大到了极限,瞳孔深处那片刚刚被狂喜点燃的光焰,此刻被更汹涌、更滚烫的液体彻底淹没、覆盖!那不是泪光,是决堤的泪水,如同骤然爆开的泉眼,汹涌地、无声地奔流而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疯狂滚落。

他所有的感官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剥夺,只剩下指尖那一点微弱却真实得令人心脏碎裂的暖意,以及视野里那个朦胧的、带着海洋印记的小小生命。巨大的冲击让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正面击中,膝盖一曲,“咚”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木质门槛上!扬起的尘埃在透过门缝的晨光中飞舞。

他几乎是本能地、用那只触碰着婴儿肌肤的手,极其笨拙又万分小心地试图去托住那小小的襁褓底部,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抬起,想要环护,却又僵硬地悬停在半空,不敢落下,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用力都会惊扰或玷污这份至纯的珍宝。手臂因为极致的紧绷和克制而剧烈地颤抖着,指关节捏得发白。

王默静静地站在门内,清晨微凉的风拂动她额前汗湿的碎发。她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崩溃的男人——他曾是掌控海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水之主宰,也曾是冰冷囚笼中带给她无尽噩梦的加害者。而此刻,他跪在尘埃里,背脊佝偻如负万钧山岳,墨蓝色的长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半边流淌着滚烫泪水的脸,高大的身躯以一种近乎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蜷缩着,剧烈地、无声地抽动,仿佛要把整个灵魂都呕出来。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冷酷、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在触碰到那新生暖意的瞬间,被碾得粉碎。只剩下一个被滔天愧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彻底撕裂的灵魂,在无声地恸哭。

襁褓里的小家伙似乎被他巨大的情绪波动和那带着海洋清冽气息的靠近吸引了注意力,懵懂的眼睛努力地睁大了些,清澈的深蓝色瞳孔倒映出水王子模糊的、泪流满面的轮廓。小小的嘴巴又吧唧了几下,发出一点微弱的、类似猫崽的哼唧声。

这细微的声响,如同惊雷炸响在水王子的耳边。他猛地抬起头,泪水依然汹涌地冲刷着脸颊,留下湿亮的痕迹。他隔着朦胧的水光,近乎贪婪地、死死地凝视着那张小小的脸,试图将每一个细微的轮廓、每一寸肌肤的纹理都刻进灵魂深处。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婴儿努力睁开的眼睛上——那片纯净的、尚未沾染世间尘埃的深蓝。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毁灭性重量的情感狠狠击中了他的心脏。那是他的骨血,是她用生命孕育的孩子,是连接着他们之间最深重罪孽与最脆弱希望的……奇迹。

“对……”嘶哑破碎的声音艰难地从他剧烈颤抖的唇齿间挤出,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哽咽,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刀尖上滚过,“……对不起……”

这句迟到了太久的、破碎的道歉,不再是说给王默,而是对着怀中这个懵懂无辜的小生命。是对过往一切的愧悔,也是对这份新生馈赠最卑微的祈求。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了束缚,直直坠下,精准地落在婴儿柔嫩的脸颊上,晕开一小片温热的湿痕。

小家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惊扰,小眉头蹙了一下,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发出委屈的哭声。

水王子瞬间僵住,瞳孔里满是惊惶失措,仿佛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他慌乱地想要去擦拭那滴泪珠,颤抖的手指却悬在半空,进退维谷。

就在此刻,一只纤细却温热的手伸了过来,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轻轻拂去了婴儿脸颊上的泪痕。是王默。

她没有看水王子,目光专注地落在孩子脸上,低低的、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温柔的安抚声响起:“乖……没事了……”

她的声音,像一根轻柔的羽毛,奇迹般地抚平了小家伙的委屈。小眉头舒展,吧唧了下小嘴,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水王子怔怔地看着王默那只拂过孩子脸颊的手,再缓缓抬起眼,看向她平静的侧脸。晨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下颌线,虽然苍白疲惫,却笼罩着一层从未有过的、朦胧的光晕。那层曾经横亘在他们之间、由冰棱与恨意筑起的高墙,似乎在这一刻,被这新生的啼哭、他的崩溃、和她此刻不经意的温柔,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依旧跪在门槛冰冷的尘埃里,怀中是温软如新生朝阳的小生命,眼前是她低垂的、仿佛接纳了他所有不堪的侧影。

巨大的悲恸依旧撕裂着他,如同汹涌的海啸在胸腔内冲撞,但在这毁灭性的浪涛之下,在那片被冲刷得寸草不生的荒芜心田上,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意,如同深埋在火山灰烬下的种子,正挣扎着,破土而出。

那是……名为“希望”的微光。

清晨的竹林里,露珠从叶尖悄然滴落,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竹舍内外,只有风穿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那个蜷跪在门口、将脸深深埋进襁褓柔软布料里,肩膀依旧无法克制地剧烈颤抖的男人,所发出的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沉闷的啜泣。

时间,在男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和王默均匀低浅的呼吸声中,仿佛被无限拉长。竹林的沙沙声,露珠滴落的轻响,都成了这沉重寂静的背景音。

水王子的脸深深埋在那包裹着小生命的柔软布料里,泪水迅速浸湿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那微弱却无比顽强的心跳,紧贴着他的胸膛搏动,像一颗小小的鼓槌,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那颗破碎冰冷、被悔恨和绝望浸泡了太久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却又奇异地泵入一股滚烫的生命力,冲刷着那片荒芜的废墟。

他不敢动,仿佛动一下,这脆弱如泡沫的“真实”就会破灭。巨大的悲恸依旧像沉重的枷锁压弯着他的脊梁,让他只能维持着跪伏在地、蜷缩着拥抱的姿态。但在这灭顶般的痛苦深处,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灼热的暖流,正艰难地穿透厚重的冻土,挣扎着向上蔓延——那是怀抱的重量带来的真实感,是血脉相连的悸动,是……失而复得的、几乎要将灵魂焚毁的巨大感激。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感受到怀抱的颤抖和那片湿润的冰凉,襁褓里的小家伙不耐地扭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弱的哼唧,随即小嘴用力地吧唧起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这细微的动作和声响,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沉重的寂静。

水王子猛地抬起头!

泪水依旧糊满了他的脸,墨蓝色的长发凌乱地贴在泪湿的颊边和脖颈,冰蓝色的眼眸红肿不堪,里面还残留着崩溃后的茫然和未散的惊悸。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怀中扭动的小生命吸引了过去。小家伙闭着眼睛,小脸皱成一团,粉嫩的小嘴急切地空吮着,显然是饿了。

“他……”水王子嘶哑地开口,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全然的无措,“他要……”他慌乱地看向王默,像一个笨拙的学徒面对从未接触过的难题,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求助和慌乱。

王默一直静静地看着。看着他从崩溃的深渊一点点被怀中真实的重量拉回一丝神智,看着他被婴儿最本能的生理需求打断恸哭时那茫然无措的样子。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泛开一圈复杂的涟漪。恨意似乎被眼前这过于惨烈又过于真实的景象冲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重的、带着疲惫的……理解?或者说,是某种无力感。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双手。

水王子僵了一下,冰蓝的瞳孔剧烈颤动。他几乎是本能地、极其缓慢地、带着万分的不舍和小心翼翼,将怀中那个温热柔软的襁褓,一点一点地递送出去。动作僵硬得如同石雕在移动,手臂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克制而微微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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