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七日已到,东方淮竹搬出自己做的荷花酿,她先是给东方孤月送去一坛。
东方孤月命人取来酒杯,小心翼翼的打开酒盖子,沿着杯壁倒满一整杯的荷花酿。
荷花香气四溢,满室酒香,令东方孤月陶醉不已。
东方淮竹满怀期待的盯着东方孤月,忍不住催促道,
“父亲,你快尝尝。”
东方孤月瞧着女儿猴急的模样,低头浅尝了一口。
这一尝不得了,刹那间,东方孤月的眼角变得绯红不已,若是仔细看,依稀能瞧见他眼里微闪的泪光。
东方淮竹看着先前还兴致高昂的父亲一下沉默了下来,心里直犯嘀咕,怎么回事,莫不是自己做的荷花酿太难喝呢?
“父亲,味道如何?”
东方孤月自知自己刚刚失态了,迅速回过神来,又呡了一口手中的荷花酿,随即夸赞道,
“味道极好。”
“跟你母亲生前酿的荷花酿,味道一模一样。”
东方淮竹听他这样说,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不是自己做的荷花酿不好喝,而是父亲想起母亲了。
父亲以前最爱喝母亲做的荷花酿了,打她记事起,每年荷花盛开的季节,母亲都会一次性做好多荷花酿,留给父亲慢慢的喝。
那时候春去冬来,日子总是过的特别惬意,父亲的荷花酿总是喝得特别快,母亲的荷花酿总是做不够。
只可惜,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东方淮竹看着分外伤感的父亲,鼻头微酸,
“父亲若是喜欢喝,女儿以后还做给父亲喝。”
东方孤月放下手中的酒杯,轻轻叹息一声,眼前似是又浮现了那个明媚的少女,她俏皮可爱的问自己,要不要喝她做的酒啊,彼时她的笑容那般可爱,他哪舍得拒绝。
“淮竹,为父不是贪这口腹之欲的人。”
“虽说你这荷花酿的味道跟你母亲做的相差无几。”
“但是自你母亲去世后,我就不再饮酒了。”
东方淮竹点头,
“嗯,父亲确实不宜多饮酒。”
东方孤月盖好酒坛的酒盖,长笑不已,
“不过,这坛酒是例外。”
毕竟这是东方淮竹第一次酿的酒。
此心已渺,唯一可期的便也只有儿女承欢膝下。
只要他的女儿过得开心,他便满足了。
淮水竹亭,王权霸业早早就等在这里了。
耳边脚步声渐渐,随之而来的是少女清澈的声音,
“剑先生,等很久了吗?”
王权霸业闻身回头,脸上那张笑脸面具让东方淮竹笑容一滞,不过随即又恢复常态,只是她心头有些疑惑,剑先生怎么没戴她送的面具呢。
王权霸业见她心爱的姑娘怀中抱着一个酒坛子,青丝随风扬起,由于赶路,嘴角似乎还喘着丝丝粗气,七月的阳光投射在她的身上,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没有,在下也是刚到。”
东方淮竹站在他的身前,两人一阵静默。
心头的万语千言,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近人情怯。
越是近在咫尺,越是小心翼翼。
“淮竹姑娘今日约我在此一见,可是有事?”
东方淮竹听后,这才想起怀中的荷花酿,她走到竹亭中的石桌旁坐下,将酒坛子轻置于石桌上,
“今年荷花开的甚好,于是我特意做了坛荷花酿。”
说着,东方淮竹看着剑先生在自己身旁落座,她将酒坛子轻轻的朝剑先生身前推了推,
“想送给剑先生尝一尝。”
王权霸业拿酒的手势一顿,随后打开酒盖,手指抓住坛口的内里,面具轻轻往上一推,醇香可口的美酒被他灌饮入喉。
舌尖的味蕾随着荷花酿的灌入朝着整个身子漫延开来,王权霸业的喉头微动,将刚刚灌入的美酒尽数吞咽下去。他拿着袖子轻轻揩掉嘴角残留的酒渍,随口推下面具,将酒坛坛口严实封好。
王权霸业将酒坛子轻轻的放在自己身前,生怕磕着摔着弄坏了它,
“姑娘美意,在下却之不恭,只想一饮为快。”
“这出自姑娘之手的荷花酿,当真是绝世好酒。”
他以往喝过很多的酒。
有出自酿酒名门之手的上等好酒,有市井小巷的香酒,有说不出名字却分外辣喉的烈酒。
但是心上姑娘酿的酒,他却是第一次喝。
他说不出酒有多好,也说不清自己心底那悄悄燃起的酥麻感因何而起。
但是他知道的是,他越来越爱眼前的这个姑娘了。
观她眉眼,让他心尖,愈发柔软。
人生在世,除了毕生所求,最快意的事莫过于此事了。
喝最香的酒,爱最美的人。
东方淮竹听后偏头一笑,眉眼弯弯,
“剑先生喜欢就好。”
“我是第一次做,还怕味道不好。”
听东方淮竹这样说,脸上的面具很好的掩饰了王权霸业此时的神情,他的手指划过酒坛的坛身,
“这是淮竹姑娘亲自做的,味道怎会不好?”
“在下定是个有福之人,才能得淮竹姑娘所赠的这坛美酒。”
东方淮竹低头偷笑,不想叫他看见此时自己眼里的得意之色,嘴里说的却是,
“剑先生言重了。”
王权霸业是习武之人,眼力自是极佳的,心上人的小动作他哪会注意不到。
能让淮竹姑娘开心,真好。
王权霸业伸手从怀里摸了摸,随后摸出一柄剑式样的银簪。
东方淮竹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簪子吓了一跳,她吃惊不已的看着王权霸业。
“这是?送给我的?”
王权霸业肯定的点了点头,
“在下身无所长,亦不知姑娘喜欢什么。”
“思来想去,也只想到要亲手做一件簪子送给姑娘。”
“这簪子的主体是我从我用过的第一把剑上取下来的,经过打磨雕饰才敢送给姑娘。”
“此簪甚丑,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东方淮竹看着泛着银光的簪子,剑体上雕饰着竹节的纹路,绿色长流苏自剑柄的小孔穿过,勾住一绿色环形玉佩,玉佩上刻印的是东方淮竹的神火凤凰。
其实,这个簪子一点都不丑。
东方淮竹接过簪子,盯着簪子目不转睛的看,待她观赏过后,她朝王权霸业说道,
“此簪甚美,还请剑先生替我戴上。”
王权霸业哪会不应。
细长的簪子穿过东方淮竹柔顺的发丝,长长的流苏垂落在东方淮竹的肩头,微风吹过,发梢的玉环被吹得叮当响。
王权霸业痴痴一笑,
“姑娘真美。”
东方淮竹听后,被这直白的夸赞羞红了耳尖。可她随即想到王权霸业脸上的笑脸面具,于是开口问道,
“剑先生为何不戴我送你的面具?”
王权霸业一听,也是半晌没反应过来,
“我可以戴吗?”
淮竹送他的东西,他总是分外珍视。平日里更是小心取放,生怕磕着碰着了。
礼物轻重如何他并不关心,他想要的只有她对他好的这份心意。
东方淮竹点头,
“可以啊。”
王权霸业听后开心不已,但是他又想到自己在外游历时,难免会遇到情况紧急的时候,若是不小心损伤到了面具,这可如何是好,于是他问道,
“淮竹姑娘,你知我行无定所,外头又凶险未卜。”
“你送的面具于我而言,意义又是如此之重。”
“我担心,我会损坏到姑娘的心意。”
东方淮竹噗嗤一笑,
“剑先生会故意让自己受伤吗?”
王权霸业摇头,
“不会。”
东方淮竹点头,
“既然不会,若面具真的破了烂了,那便是无心之失,既是无心之失,又怎会有损我的心意呢?”
东方淮竹站起身来,走向竹亭栏杆处凭栏远望,淮水悠悠,她的目光眺向远方,
“剑先生,我头一次对一个人如此上心,我也不知我对你还会不会更上心。”
“但是在我的生命中,总有些人是特别的存在,我希望他们能平安无虞,高枕无忧,而那些人中,自是有你的。”
说着,东方淮竹转过头来,与站在自己身后的王权霸业比肩而望,
“若剑先生真的怕有损我的心意。”
“那便请剑先生戴着我送的面具,保护好自己,每次都要平安归来。”
“淮水竹亭,不管是不是七月初七,我都会等你。”
王权霸业闻及此处,手指不受控制的抚上东方淮竹的脸颊,缠住它额旁的缕缕青丝,
“得淮竹姑娘此言。”
王权霸业觉得心头甘泉如涌,
“在下定当不负所托。”
东方淮竹抬手覆在他温热的手背上,与他相视而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淮水竹亭,依偎相伴。
淮水清澈,细水长流。
在这个骄阳似火的季节,他们相爱了。
心似千丝网,中有千千结。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神火山庄内。
下人送了一坛酒到金人凤的房里。
“大师兄,淮竹小姐这些日子酿了几坛酒,让我给你送过来。”
金人凤闻言,起身道,
“我知道了,你放在桌子上吧。”
那人闻言把酒放下,就离开了。
金人凤打开酒盖,闻了一下,好像有股子荷花香味。
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东方淮竹把自己这里的荷花都要了过去,便想明白了。
原来东方淮竹是拿去酿酒了啊。
金人凤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往里面倒了点荷花酿,想也没想就往嘴里送。
入口。
辛辣,酸臭,还夹着一股泥巴味。
金人凤当场把嘴里的酒吐了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酒。
金人凤一气之下,把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连带着杯中剩下的荷花酿也尽数洒落。
金人凤提起酒坛,高高举过头顶,想要狠狠摔下,但是仅存的理智让他克制了此时的动作。
怎么说这都是东方淮竹送的,若是真被他摔碎了,到时候万一东方淮竹问起来,自己也不好解释。
金人凤恨恨的放下手中的酒坛子,落座在椅子上,拳头捏得死紧。
他内心阴暗的想法随之而生。
东方淮竹不会是因为知道这酒难喝,才想着把它送给自己的吧。
不然怎么解释,她突然会想着送酒给自己喝。
金人凤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
他脸上露出阴鸷的笑,眼里的恨意愈发明显。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