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这边面具团队的出圈计划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那边神火山庄金人凤的叛乱之事也已经彻底解决。
道盟出面,证实了贩妖之事与神火山庄无关,还了神火山庄一个清白,也止息了许多无缘无故的流言蜚语。
金人凤被道盟的执法者审判后关押在了水牢,日日受那水牢之刑,残朽的身躯最终没有挨过今年的五月,他死后,麻席一卷,没有人知道他被抛尸何处。
夜来南风起,王权霸业才恍惚察觉,现在是五月了,距离上次跟淮竹见面,已经过去两月有余。
在这见不到面的两个月里,他给东方淮竹写了好几封信,信里问了她许多问题,也说了自己有多想她。
有时候,自己也想任性的去见见她。
但是东方淮竹的回信总会让他将心底的那份冲动给按捺住。
她说她很好,她说她也想自己,她说她希望自己以大事为重。
王权霸业这才明白,古人说的两处同相思是何种滋味。
东方淮竹在对待自己的事情上,有时候比他自己还理性。
王权霸业月下独酌,念及远方的佳人,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他本来答应过淮竹要跟她一起踏青赏春放风筝的,可是一眨眼已经过了她们约定的时节了,等来年,他一定要补上这个遗憾。
佳期虽已误,来年亦可期。
等他从圈外回来,他们还有好多个来年。
如此又过了一些日子,王权霸业外出办事的时候,偶遇了特意来寻自己的谷曲无吟。
王权霸业隔着人群看到了他,他身后背着他那架从不离身的琴,目光清冷的盯着自己。
王权霸业心里嗡了一声,他有种强烈的感觉,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两人随便找了个酒馆坐下,跟先前一样,谷曲无吟又点了好几坛酒。
王权霸业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谷曲无吟为何突然找上自己,谷曲无吟就问了他个措不及防,
“你最近在忙什么?”
王权霸业听后沉默不语。
“或者我换句话问,你一直都在忙什么?”
王权霸业思索了一下,回道,
“谷曲前辈,此事恕在下不便告知。”
谷曲无吟听后猛灌了一口酒,他好似有些醉了,眼角染上了一层绯红,眼神迷离,不再盯着王权霸业看,他抱着身前的酒坛子,含糊不清的说了些让王权霸业听得一头雾水的话。
“淮竹姑娘是世间顶好的女子。”
这一点王权霸业十分认同,东方淮竹确实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女子,这世间的百媚千红,独她最让他心动。
“就算你是王权家的人,也不一定能娶到这么好的女子吧。”
谷曲无吟的这话让王权霸业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求亲会失败。就算自己面具下的身份被揭开,以东方孤月对王权家的态度,他也只想过过程会多些波折,最终的结果定会是好的。
可是谷曲无吟突然跟他说这些是为什么?难道他跟淮竹姑娘的事还存了很大的变数?难道东方孤月真的会因为自己是王权家的人而拆散自己跟淮竹的这段姻缘?
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谷曲无吟又说话了,他打了个酒嗝,他许是真的醉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有些事,错过了,就真的是这一辈子的过错了。”
王权霸业越听越迷惑,他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前辈想说什么?”
谷曲无吟搂着空酒瓶咯咯咯的笑出声,他朝空酒瓶里吹了一口气,然后凑着耳朵去听里头传来的回声,随后笑嘻嘻的说道,
“失去方知珍惜,就算能守着往日的记忆过日子,又有什么用呢?”
“好似这坛内回音,音容宛在罢了。”
王权霸业蹙眉问道,
“前辈是在挂念什么人吗?”
谷曲无吟嘁了一声,
“我挂念的人多得去了,倒是你,啥时候得空啊,怎不回去见见淮竹姑娘?”
王权霸业心头名为理智的弦紧绷了一下,他差点就想马上出发去找东方淮竹了,但是残存的理智让他担忧的问道,
“淮竹姑娘可是出事呢?”
谷曲无吟手指轻点桌面,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处神情变化,
“她跟你说她没事?”
王权霸业点了点头,
“淮竹姑娘的来信是这样说的。”
谷曲无吟叹了一口气,拎着一壶酒,醉意微醺的他突然想结束这毫无意义的聊天,可念及东方淮竹的情况,他还是意有所指的留下了一句,
“罢了,既然她说没事,那应该就是没事吧。”
王权霸业看着走远的谷曲无吟,耳边萦绕着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东方淮竹,一定出事了。
王权霸业此时的内心焦灼不已,心头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一霎断裂。
不管自己有没有空,不管东方淮竹见不见自己,他都得回去一趟。
他得见她一面。
只有亲眼确认过,她真的如她信里所说的那样,他才肯放心去圈外。
五月,春未尽,夏初临。
东方淮竹此刻正在自家院子的竹林里闭眼小憩,午后的阳光透过竹林洒在她的身上,照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这个时节,真是越睡越想睡,一点都不想起来。
怪不得东方秦兰老是爱赖床。
睡觉,是真的好舒服啊~
东方淮竹睡累了,忍不住翻了个身,睡意朦胧的她习惯性的睁了睁眼睛,这不睁不打紧,一睁吓了她一大跳,自己的睡榻旁边,此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阳光下,修长的影子落在东方淮竹的身上,东方淮竹眨巴了几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这才坐起身问道,
“剑先生,我神火山庄的门,对你没有意义吗?”
不过以他的功法,任何门,于他而言,都是形同虚设吧。
王权霸业指了指天上,
“我飞进来的,这次我没有弄坏你家的门。”
东方淮竹心里吃笑,听听他这语气,还特意解释了一下没有弄坏她家的门,这是要她夸他是吧。
东方淮竹单手支起下巴,她其实还是有些困的,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奇问道,
“你最近不是很忙吗?怎么回来啦?是忙完了吗?可是你信里没说啊。”
王权霸业看着喋喋不休的东方淮竹,她还在问着与自己有关的事,可是她自己呢?她都不担心她自己的吗?
王权霸业走近几步,在她身前慢慢蹲下了身子,居下临高的看着她好看的眉眼。
他抬手握住她的一把青丝,拇指小心的抚过那青丝里的一缕白发,心痛得不行。
他的声音罕见的带了些哽咽,
“什么时候长出的白头发?”
东方淮竹看着被他握住的那缕白发,朝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随后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抽离,绕在自己的指尖打圈圈,
“这个啊,前些日子就有了。”
王权霸业看着一脸困倦的东方淮竹,再想到她刚刚闭眼浅寐的样子,他朝淮竹的睡榻上挤了挤坐了下来,然后让撑着下巴满脸困意的姑娘睡在自己腿上,夹着些许白发的青丝在自己身上铺展开来,黑白对比,王权霸业霎时觉得心如刀割。
“淮竹,你别瞒我,这白发是怎么来的?”
东方淮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在他身上躺了下来,她闭上眼睛,享受着爱人相伴身边的满足感,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突然有一日她就长出来了。”
“谷曲前辈说可能是因为毒入骨血,而神火的使用需要耗用自身的气血,所以每每使用一次神火,我的生命便会枯竭一分,这白发,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长出来的吧。”
王权霸业紧握双拳,颤抖着身子问道,
“为何,不告诉我?”
若非碰上谷曲无吟,若非自己察觉到不对劲,若非自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见她,自己现在是不是还被蒙在鼓里?
东方淮竹听后,伸手握住了他垂落在自己身侧的拳头,替他将握紧的拳头分开,与他十指相抵,
“剑先生,为了活下去,我现在不敢用神火了,更别说用神火去消融我身体里的妖毒。”
“你说过,你喜欢我的火焰。”
“我也会怕,没有神火的我,还能不能让你喜欢。”
王权霸业闻言满眼震惊,他立马握住东方淮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他怎么能如此粗心,他怎么能没有注意到淮竹此时的惶恐不安,他怎能在淮竹如此无助的时候去埋怨她不肯告知自己实情。
淮竹就算真的对他有所隐瞒,那也绝对不会全是因为她自己。
他的淮竹一直都是善解人意的姑娘啊。
她只是不想让他担心罢了。
王权霸业低头吻上两人紧扣的手,他悄悄落了一滴泪,眼泪滑落进面具流进他的嘴角。
苦的,咸的,正如他此时的心情。
他突然想起谷曲无吟的话,谷曲无吟问他,就算他是王权家的人,也不一定能娶到淮竹姑娘这样好的女子吧。
他那时还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因为父亲,因为神火山庄和王权家水火不容的原因。
现在想来,哪是因为这些啊。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世间最遗憾的事莫过于,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此心虽在,此身已逝。
王权霸业将东方淮竹狠狠的搂紧在自己怀里,他哑着声音,深情的说道,
“淮竹,我们成亲吧。”
东方淮竹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身,她能感觉到剑先生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他是在害怕失去自己吗?
她轻轻分开与剑先生的这个拥抱。
她白皙的手指温柔的抚过剑先生好看的眉眼,感受着他眼角的濡湿,红唇轻启,
“剑先生,我知道你还爱我,心里有我就够了。”
“人活一世,求其真,慕其身,心有所念才算不白活。”
“我的剑先生是有大抱负的人,我不愿见他为了眼前的儿女情长而舍弃自己的毕生追求。”
“人固有一死,淮竹只是比别人活的短一些而已,这没什么可惜的。”
“剑先生之前跟我约定好的,七月初七,淮水竹亭,我会在那里等你。”
“等你回来,届时嫁娶随君意。”
王权霸业与东方淮竹互相望着彼此,两人的眸子泛着点点银光,像是竹林间细碎的影子,又像是遥望行止的漫长岁月。
东方淮竹似是真的困了,她抬手打了个哈欠,懒散的问道,
“听我说了这么多,剑先生是怎么想的?”
王权霸业搂着她的身子,扶她在睡榻上睡下,
“好。”
“但是淮竹姑娘要与在下约法三章。”
东方淮竹点了点头。
“第一,在下不在的这些日子,姑娘不能使用东方神火。”
“第二,淮竹姑娘不能质疑在下对姑娘发自肺腑的爱慕之意。”
“第三,淮竹,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娶你。”
东方淮竹笑了笑,红了一片眼角,
“好。”
王权霸业侧着身子躺在东方淮竹的身边,他轻声安抚着东方淮竹,
“睡吧,我陪你入睡。”
等你睡了,我再离开。
日午独觉无馀声,唯有蜻蜓蝶双飞。
长空皆知我心如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