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正打算回神火山庄的谷曲无吟与刚出神火山庄的王权霸业迎面撞上。

谷曲无吟眼里的打趣自他见到王权霸业的那刻起就没停过。

“王权少主这是得空呢？”

王权霸业压下心头的苦涩，他扯了扯嘴角，

“谷曲前辈不必这样，我对淮竹的在意只比前辈多，不比前辈少。”

谷曲无吟不满的哼了一声，他倒不是怀疑这人对东方淮竹的真心，只是在东方淮竹身体状况日渐式微的情况下，他还一门心思的扑在外头，恁他活了这么久，他也猜不透这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了。

他真正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你这话，说给我听没用，得让淮竹姑娘知道。”

王权霸业点了点头，心里没由来的生出几丝苦闷，

“淮竹姑娘知道的。她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东方淮竹跟他说，人活一世，不能白活。

以前他觉得去圈外是他的毕生所求，任凭世事艰难，却也矢志不渝，不敢对其有半分轻怠之意。

而现在，他不仅冒险推进了出圈计划，更是一度想放弃出圈计划，只为了与东方淮竹厮守相伴，岁月静好。

其实，他也有点搞不懂自己了。

好像，自从遇到了淮竹姑娘以后，他比以前多了许多无可奈何，也时常会感叹命运半点不由人。

他想出圈，可心爱之人却危在旦夕，他生命中多出的这份牵绊，没由来却又理所当然的绊住了他的脚步，让他那颗坚定的心也有了动摇。

正当他摇摆不定之时，心上姑娘帮他做了决定。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燕雀不知，淮竹姑娘却知。

她放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知道淮竹这样做的目的，他也知道淮竹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受了多少煎熬。

但是，在淮竹心里，自己一直都是他的盖世英雄啊！

所以，他又怎能让他的姑娘对他失望了。

他一定会从圈外回来的，到时候他一定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将她迎进门。

谷曲无吟听出了王权霸业话里的意思，所以他一门心思扑在外头的事，是东方淮竹默许的。

现在的年轻人，真有奉献精神，明明自己病的快死了，触手可及的幸福却不要，非得由着人去折腾，谁知道等他折腾完了，又会变成个什么模样呢？

“所以，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谷曲无吟的语气突然锋利了起来，他不是人类的这些小辈，他是一个活了很多年的大妖，他想知道的事，就算别人不说，他有的是办法去知道。

谷曲无吟这次没由着王权霸业用些不便告知的借口来搪塞自己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将自己这些日子探寻到的消息甩在他的眼前，

“你知道我不是一般的妖，我的琴可以制造我想要的幻境，可以短暂控制人和物的身体，除此之外，我的琴音还可以操控人的心智。”

“前几日，我碰上了你的面具兄弟，琴音入耳，他在受我控制的时候告诉了我一些了不得的消息。”

说着，谷曲无吟的眼神犀利了起来，他盯着王权霸业，一字一句的问道，

“你们在探索与圈外有关的东西！”

“你们想去圈外？”

王权霸业闻言，知道瞒不住他了，虽然王权霸业内心里极不愿意把这事告诉他，却还是点了点头承认了他的推测。

谷曲无吟看到他肯定的回答，呼吸猛然一滞，虽然他早有这个心理准备，可等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震惊。

“你们这群人类，怎么敢的啊？”

神火山庄内。

东方孤月此时悲痛不已。

事情越来越糟糕了。他本来以为谷曲无吟虽然行事古怪了些，但是在治疗淮竹体内妖毒的事情上，多少能靠得住。

可眼下的情况，谷曲无吟真的是越来越不可信了。

东方孤月心里憋了一团怒火，可这团怒火，在思及女儿的身体时，骤然熄灭，只留满腔的担忧。

东方孤月捏了捏拳头，想着东方淮竹日益多起来的白发，决心试一下最后的那个方法。

如果淮竹等得起！

淮竹必须等的起，他决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女儿在自己眼前慢慢的逝去。

淮竹既然跟那个面具剑客两情相悦，那自己不妨去见见他？

听秦兰说，那个面具剑客经常在淮水竹亭附近出现，他早早派人盯在那里了，现在只等他出现。

可是已经好几天过去了，那人就是没出现。

底下探子突然来报，说是人出现在淮水竹亭了。

东方孤月目光如炬，终于让他等到了。

这样想着，他身法敏捷的朝淮水竹亭走去。

淮水竹亭，这个承载了东方淮竹和王权霸业诸多甜蜜回忆的地方，此刻却站着两个人。

正是王权霸业和谷曲无吟。

先前他们聊到了出圈的事，谷曲无吟觉得这事不便在大庭广众下谈论，于是两个人选了个避人耳目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正是淮水竹亭。

王权霸业抱剑而立，谷曲无吟盘膝架琴于腿上，这一幕，远远看着，两人好不和谐。

可实则，两人周遭的气场早已暗潮汹涌。

“你知道圈外是什么地方吗？”

王权霸业头也不抬的回道，

“知道，人们口中流传了数百年的禁地。”

谷曲无吟低眸，眼里藏着看不清的情绪，

“那你还去？”

王权霸业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剑，仔细感受着配剑传来的共鸣，那是自己的剑心所在，亦是自己的剑意所指，

“在下，想去看看。”

世人对圈外的神秘有多恐惧，他对圈外的未知便有多好奇。

因为，他自信自己可以打破世人的这份恐惧，他可以填补圈外这份空白的地图。

谷曲无吟闻言抬头看向他，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他言辞讥讽，

“去看看？你有几分把握能平安回来？”

王权霸业抬头望向眼前的山水，入目辽阔，万里无云，好似这天地都被他踩在脚下，

“在下不知，但是在下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这里还有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在等他。

谷曲无吟听后，脸上的讥讽之意比先前更甚，他言语头一次如此刻薄，

“现在的人，还真是后生可畏，却也不知所谓。”

王权霸业知自己与他道不同，不欲过多言语，

“圈外之行，在下去意已决。前辈多说无益。”

谷曲无吟看着王权霸业要走，他突然咯咯咯的大笑起来，这诡异的笑声让王权霸业忍不住驻足回头，正是这一回头，谷曲无吟那夹着不甘和愤怒的眼神被王权霸业望进眼里。

他妖冶的双瞳直直的盯着王权霸业，

“若我说，我曾经去过圈外呢？”

什么？！！！

王权霸业此时心里泛起阵阵惊涛骇浪，原来在他之前，已经有人去过圈外了吗？

谷曲无吟摸着自己的断弦之琴，与人回忆起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谷曲无吟是个大妖，谷曲家在妖界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大家族。

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从小锦衣玉食被人呵护备至的长大，所以骨子里的傲气难免比别人多些。

更别提谷曲家的本命法器七弦琴被他使得前无古人，堪称谷曲家天赋灵根最强的第一人，种种机缘巧合之下，谷曲无吟自视这世间再无能难倒他的事。

因着一副好皮囊，再加上他那超乎神技的琴音，惹得妖界众多好看的女妖都为他侧目流连，他自然也收获了一大批红粉知己。

少年好斗，经不起激，又不服输，不知道是哪个妖的哪句话，让他听后头脑一热，背着琴，带着与自己相好的八九位红粉知己，脖子一横，去了那无人无妖敢踏足的圈外之地。

结局自然是不言而喻，除了他，其他人全折损在那片禁忌之地。

终究是少年心气太高，不知天高地厚，害了自己又害了旁人。

而与他相好的那几位红粉知己里，有一位便是小昙的姑姑。

那也是个顶好的水蛭精，虽然为妖泼辣了些。

王权霸业听他淡淡的说完这段往事，他的眉目间夹着难以掩饰的哀伤，少年荒唐，却也赌上了余生的骄傲恣意，让他从往昔风度翩翩的少年变成如今的模样。

多愁非少年，斑驳却经年，故人长久别，只叹往事难失难忘。

谷曲无吟说完这些，却并未过多跟他提及他在圈外的所经所历，随后问道，

“见我如此模样，你还想去圈外吗？”

说着，他撸起自己两只手的袖子，触目惊心的疤痕映入王权霸业的眼帘。

王权霸业不忍直视，他偏过头去，心里却是更加坚定，

“前辈，纵然如此，我心如初，不曾动摇。”

谷曲无吟见他如此，也不再把自己的伤疤暴露在人眼前，他叹了一口气，做了一个看起来很艰难的决定。

“既然如此，你们的圈外之行，不防考虑带上我。”

两人视线相接，谷曲无吟解释道，

“正好圈外还留了一些麻烦需要我去解决。”

“我本来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靠近那里，既然你要去，不如一起吧。”

王权霸业听后，沉默了许久，要不要带上他？

他有去圈外的经历，带上他，于他们而言绝对是如虎添翼，可是，他在犹豫什么呢？

是面具团突兀的多出一个不相干的人让他觉得计划被打乱，还是他担心谷曲无吟是妖的身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不确定谷曲无吟跟着自己去圈外到底是要解决什么麻烦，但是谷曲无吟一定是一个不确定因素。

他们此行本就危机重重，真的要把这个不确定因素带在身旁吗？

他要赌吗？他能赌吗？

最终，王权霸业委婉回绝道，

“前辈，此事我要先问过我的兄弟们，若他们无异议，在下自然同意。”

谷曲无吟听他说的这么好听，心里哪能不知道这是拒绝自己的推辞。

若他作为面具团队的老大不同意，其他人又怎会同意。

正当谷曲无吟要亮出他无法拒绝自己的那张底牌时，东方孤月出现在了淮水竹亭里。

他看着竹亭里面的两个人，哦豁，这么热闹？好巧不巧，他们的对话他听到了不少。

“谷曲，面具小子，你们倒是悠闲。”

他的女儿此时正在忍受妖毒的折磨，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谷曲无吟和她认定的心上人面具剑客却在此方风景里促膝长谈，东方孤月呵呵一笑，他的判断果然没有错，这两个人，一个都不靠谱。

亏他先前还想撮合东方淮竹和面具剑客，现在看倒是省事了。

谷曲无吟和王权霸业看着来人，皆是吃了一惊，两人默契的没有谈及先前的话题。

谷曲无吟讪讪一笑，他重新把琴背在身后，笑嘻嘻的拍了拍东方孤月的肩膀，

“东方庄主，我与他只是偶遇，我们在聊淮竹姑娘的事。”

王权霸业闻言，朝东方孤月拱手道，

“前辈，在下偶遇谷曲前辈，心里担忧淮竹姑娘的近况，所以才在此处多有叨扰。”

东方孤月哪肯信他这番说辞，鼻子的冷气就没停过，

“哼，既然担心，为何不堂堂正正的来我神火山庄找淮竹？说到底，淮竹还是信错了人。”

王权霸业欲做辩解，可东方孤月不再给他解释的机会。

他目光冷冽的看了一眼谷曲无吟，言语里满是失落，

“谷曲，当年之事与近日之事，便算作两两抵消了吧，淮竹救你一命，你又同我害淮竹至此，你与我神火山庄，今后便两清了，你我各不相欠，也再无干系。”

谷曲无吟心惊他怎么说这些话，

“东方庄主，你这是何意？”

东方孤月道，

“往后，你就不要再来神火山庄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吗？可还没等谷曲无吟反应过来，东方孤月又看向一旁的面具剑客，他的神情让人更加捉摸不透了，好似整个人都变苍老了几分，他的声音夹着几分苍凉，又带了几分不容抗拒，

“至于你，我本以为你是淮竹的好归宿，没成想，我还是老了，不中用了，怎就信了淮竹的只言片语，以为你真的是值得淮竹倾尽所有信任可以托付的人。”

“你的心太大了，你的心太野了，淮竹满心都是你，你真的确定你能回她以相等的爱意吗？”

“罢了，我不追究你们今日谈话的内容，你们的事，我也不会跟任何人说起。”

“你既决定去圈外，便不要再纠缠于淮竹了。淮竹本就没多少日子的活头了，为人父，我只想她剩下的日子有位真心待她的人陪在她的身边。”

“而那人，绝对不会是你。”

东方孤月闭眸敛神，他决定回去陪陪淮竹，起码要让她知道，有人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谷曲无吟看着态度坚决的东方孤月，着急问道，

“庄主，您不需要我帮忙救治淮竹姑娘的妖毒了吗？”

东方孤月瞥了他一眼，

“不必了，淮竹当初怎么救的你，我就用什么方法救她。”

“若是真的还是无能为力，那也只能说明天意如此，老夫认了。”

说着，东方孤月几个凌空踏步离开了淮水竹亭，独留王权霸业和谷曲无吟在竹亭内，各有所思。

事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棘手？

是因为知道自己要去圈外吗？

王权霸业心头迷雾重重，他迷茫的看着谷曲无吟，谷曲无吟亦是无奈摊手。

为今之计，只能赌一把了。

谷曲无吟开口道，

“圈外，可能有救淮竹姑娘的办法。”

什么？！！！

光阴人间走，怎能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