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东方淮竹询问接下来要去哪里。
王权霸业早有打算,他朝东边指了指,
“我们去那里。”
东方淮竹有些疑惑,东边有什么?
“那里是哪里?”
王权霸业回复道,
“刚才我问路的时候,顺便打听了一下谷曲前辈的住处,往东边走,能到谷曲前辈的家。”
东方淮竹听他提起谷曲无吟,心下怅然,她解毒后,东方秦兰跟她提过一嘴,说谷曲无吟也替她找解药去了。
如今她身体里的妖毒已解,那他的人呢?
聪明如她,她隐约能猜到些什么,但是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问出口。
或许,也不需要问了吧。
王权霸业看着发呆的东方淮竹,细声问道,
“淮竹,你想不想去?”
东方淮竹抬起了头,目光望向东边,
“去吧。”
“正好谷曲前辈留了些东西在我这里,借着这次拜访,我把东西一起给他吧。”
王权霸业看着这样的东方淮竹,他心里或多或少也猜到了东方淮竹应该知道了什么。
但是这事淮竹不开口问,他也不便多说。
毕竟,怎么说都说不出个好结果。
方寸人间,没个好着落。
两人到达谷曲家的府邸时,是一个老人家开的门。
他很吃惊的看着王权霸业和东方淮竹,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这里了,就连少爷上次回家还是上个冬天。
想起谷曲无吟,看这两人的样子,倒像是少爷的朋友,他们莫不是来找少爷的。
“两位何故造访?若是为了拜访我家少爷,两位可能要失望了,我家少爷云游四海去了,已经大半年没回来了。”
东方淮竹微微一笑,她从袖中拿出一枚青色的玉佩,玉佩上刻了一把七弦琴。
这是先前谷曲无吟教她控火御毒的时候,从自己的身上取下来给她的,说是有凝神养息的功效,对她运气避毒大有功效,所以让她时时戴在身上。
“老前辈,这是谷曲前辈之前留在我这里的东西,我们二人恰好路过此地,所以顺路把这枚玉佩送过来。”
那位老人看了一眼玉佩,便知道这枚玉佩一定是谷曲无吟的,他朝东方淮竹和王权霸业弯了个腰,随后把大门打开,将两人迎了进去,
“这确实是我们谷曲家的本族信物,少爷既然把这信物给了你们,你们便是我谷曲家的贵客。”
“两位先随我进去坐会喝杯茶吧。”
“只是谷曲家今非昔比,如今府内也只有我一个人,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王权霸业上前拉住东方淮竹的手,他们走了这么久确实也有些累了,进去借个地方休息一会也是不错的,
“劳烦老前辈了,我们二人只是暂借贵府歇歇脚,只需两杯清水即可,我们歇歇就走,不会过多打扰的。”
那位老人家听后,笑了笑,
“公子言重了,谈不上打扰,只是谷曲家很久没有来客人了,老朽怕怠慢了你们。”
“你们既是我家少年的朋友,便随少爷喊我勍伯就可以了。”
东方淮竹和王权霸业跟在勍伯后面,随他进了谷曲家的大门,东方淮竹看着步履蹒跚的他,顺从的喊了一句,
“劳烦勍伯了。”
勍伯听着东方淮竹温柔的声音,难掩脸上的喜悦之情,少爷在外结识的朋友,居然这么端庄有礼,优雅大气,
“你们太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
勍伯领着两人朝谷曲家的正堂走,一路上,三人也有断断续续的聊天。
而聊天的内容无非是询问他们是何时认识的谷曲无吟啊,谷曲无吟在外面过的好不好啊,以及谷曲无吟有没有跟他们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待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气氛有一瞬间突然沉默了下来。
东方淮竹抿嘴,看向旁边的王权霸业。
她心底里觉得,王权霸业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王权霸业朝她投了一个宽慰的眼神,他的手指轻轻的挠了挠她的手心,示意她不要这般伤神。
“我上次见谷曲前辈的时候,他只跟我说要去云游四海,并未说何时回来。”
勍伯听后,叹了一口气,情绪复杂,
“害,我家少爷就这性子,谁也管不了他。”
东方淮竹跟在勍伯的后面,心有所思,真的只是云游四海去了吗?
应该是的吧。
她想起谷曲无吟在神火山庄的时候跟她说的话,那时候他问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会常常念着他吗?
东方淮竹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哦,她说的是,
“思其人,念其身。”
“只要想着有那么一个人爱着自己,哪怕见不着,心里也会开心。”
“念念不忘,忘之无味,便是喜欢了吧。”
谷曲无吟那时候支手撑着下巴,感同身受的说道,
“那我这么多年游走四方,只为了填补我心中缺失的那份感情,这应该也算喜欢吧。”
“我会经常想起她,可是我一直找不到她。”
“但是你若问我她是谁,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那时候东方淮竹当他还没有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还劝他耐心等待,缘分要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可是,真是如此吗?
王权霸业看着这样的东方淮竹,眉头紧蹙。
淮竹心里有事,但是他却没法替她排遣疑惑。
他只好贴着淮竹走,小心的将她护在自己的身边,生怕她一个走神崴了脚或者磕到碰到。
好在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勍伯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两位,前面就到正堂了。”
东方淮竹抬头往前看,只见正堂前面长了一棵巨大的桃树,估计得有七八人才能环抱住。
只是,眼前的这棵桃树,此刻光秃秃的,叶子全都掉光了。
是因为秋天快来了吗?
东方淮竹看着这棵桃树,忍不住发声说道,
“勍伯,这棵桃树,长得好大啊。”
勍伯闻言回道,言语里几多怅然,
“这是谷曲家的灵树,名唤夭曲,自谷曲家成立,这棵树便长在这里了。”
“只可惜,灵树凋零,谷曲不兴。”
东方淮竹看着这棵此刻毫无生机的桃树,不解的问道,
“勍伯何出此言?”
勍伯本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是谷曲家的秘辛,但是转念想着夭曲最近的异常,又想着东方淮竹是拿着谷曲家的族主玉佩过来的,那么她们一定是少爷信任的人。
既然是谷曲无吟信任的人,那么把这些事告诉她们,问题应该也不大吧。
毕竟谷曲家如今的情况,若让秘密继续是秘密,恐怕就永远只能是秘密了。
若谷曲家的事无人相传,后世又能有几人知他谷曲家呢?
勍伯抚上灵树垂落下来的树枝,缓缓开口,将这个故事说给王权霸业和东方淮竹听。
“夭曲之所以称之为谷曲家的灵树,是因为她只开花,不结果,四季常青。”
“历任谷曲家家主的本命法器七弦琴都是从夭曲身上炼化出来的。”
“夭曲会认主,只有她认可的主人,才能拥有七弦琴,只是这七弦琴,与主人的性命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时,他也能帮助七弦琴的持有者获得极强的灵力。”
“以琴声为引,近可伤人,退可惑人。”
“所以,历届谷曲家家主,都很强。而我家少爷,是最强的那一个。
说到这里,勍伯有些骄傲,他自豪的看向东方淮竹,
“因为我家少爷,五岁就获得了本命法器,而往届的家主,最早的都要而立之年才能得到。”
“夭曲是灵树,她与谷曲家的运数相连,只要谷曲家气数不尽,她便不会落叶枯花。”
东方淮竹听到这里,有些疑惑,因为夭曲显然已经是一棵没有桃花也没有叶子的桃树了。
“那现在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呢?是发生了什么吗?”
勍伯想到这里,神色悲怆,只能说,谷曲家的气数已尽吧。
“当年少爷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带了一身的伤回来,连本命法器七弦琴的弦都断得只剩一根,老爷和夫人为了救命悬一线的他,将自己所有的灵识修为献出,修补了少爷的七弦琴。”
“可是自那之后,夭曲的花一夜之间全谢了,后面再也没有开过。”
“而老爷和夫人,因为耗尽灵识,也没能挨过那年的冬天。”
“好在少爷被救回来了,而且实力不减他受伤前,但是少爷却不顾我们的劝阻,遣散了谷曲家的所有人,云游四海去了。”
“这些年,谷曲家的人都走了,就只有我守在这里,我想等少爷回来,可是估计我是等不到了。”
东方淮竹上前一步,扶住身形摇摇欲坠的勍伯,担忧的喊道,
“勍伯……”
勍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夭曲前些日子掉光了所有的树叶,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不过,我信少爷会回来的,就算谷曲家气数已尽,只要有少爷在,就一定有希望。”
“只是我大限将至,我怕少爷回来,会看不到我,看不到陪他长大的勍伯还守在这。”
谷曲无吟冬天回来的时候劝他走,可是他不肯,老爷夫人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又是看着谷曲无吟长大的,再加上,他在谷曲家待了这么多年,许多感情堆叠在一起,哪有那么容易舍弃。
所以,他愿意守着这座空无一人的谷曲府邸。
他也愿意等回一个心不在此的谷曲家主。
十年俯仰,一片冰心。
东方淮竹想说些什么宽慰一下勍伯,勍伯却轻轻松开东方淮竹的手,站起身来,
“说了这么多,老朽都忘了给你们上茶。”
“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你们把茶端上来。”
东方淮竹看着勍伯的背影,转身扑到王权霸业的怀里,她一时泪如泉涌。
王权霸业一下一下的拍在她的后背上。
谷曲无吟到底怎么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淮竹,谷曲前辈说他很开心。”
“他说他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还说,希望我们能好好的,这是他对我们在人间唯一的期望。”
东方淮竹哽咽的说道,
“值得吗?”
王权霸业抚过她的长发,不容置喙的回道,
“值得。”
“我想,这也是谷曲前辈的意思。”
“他在那里,遇见了他想遇见的故人。”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人间没个安排处,在地愿为连理枝。
东方淮竹离开前,将那枚玉佩埋在了灵树下的泥土里。
王权霸业和东方淮竹御剑遥遥望着关门的勍伯,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
勍伯朝他们挥手笑了笑。
缘是知交故,可怜白发生。
须知今古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