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

八月，薄云挡不住燕城炽热的阳光，又是正午过后最热的时段。

法院对面栽了梧桐，浅荫可以为行人提供避暑地。

艾眠略带迷茫地坐在浅荫下的长椅上，她已经维持坐立的姿势很久了。

艾黎双臂环抱身前，斜倚着她身边的树站着，表情与艾眠近似，或许他是哥哥的缘故，表面裹着一层镇定稳重的壳。

行人匆忙百态，无一例外的是，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在紧促的脚步间稍稍停顿，侧眼瞥一眼这对容貌惹眼的兄妹。

两人毫无察觉，像是静止精致的风景画。

直到两人身边出现一个与他们容貌相像的女人，他们才好像如梦初醒一般看向女人。

女人一身黑色职业西装，乍一看有些冷酷，面对两个孩子说出话来却意外地温柔。

“艾黎，艾眠，你们以后就跟着妈妈生活了。”

浅荫下，艾眠已经从长椅上起身，艾黎站直看着艾眠头顶的发旋，两人都微垂眼睫，同时微松一口气：“嗯。”

艾眠清楚地记得，她离开那片浅荫下时，抬头望了一眼法院上空的太阳。

其实过了刚过午后的那段时间，阳光没那么耀眼的。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那双眼睛确确实实有那么一瞬是被刺痛了的。

室内几乎没有一丝光，冷色调的窗帘掩住窗。

艾眠醒来，抬手摁掉电子闹钟，顺手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塞进衣兜，简单洗漱出门。

路过隔壁二层独栋时，有人喊住她：“艾眠呀，今天又出门去玩儿呀？”是邻居。

“……”艾眠没有回答，只是停下。

那位邻居阿姨并不在意她是否回答，自顾自接着说下去:“唉，不像我家可可……”

接下去的话，艾眠没有再入耳，她闭了闭眼，垂眼放空思绪。

等到那位阿姨眉飞色舞炫耀完转身离开后，自己才回神离开，去往另一处居民区。

她这个暑假在何秋女士，她的妈妈的要求下，去一位老师家学习钢琴。

到达目的地，艾眠上前敲门后又退了几步等待。

开门的是女管家，她请艾眠进去，笑着说：“先生现在不在家，他说你可以先去琴室练习，他很快回来。”

艾眠：“谢谢。”

“有事您随时叫我。”

“好。”

女管家弯了弯腰，离开去做自己的事。

艾眠上了二楼，琴室在楼梯口向左数第二间。

琴室里并不只有一架钢琴，还有一把小提琴，以及一把尤克里里。

她的钢琴老师叫祁连云，温和知礼，他跟她曾经说过，那把尤克里里是他年少时最爱的乐器。

钢琴在琴室里的落地窗旁，艾眠坐到钢琴凳上。

彼时，一街之隔的燕京一中，祁连云坐在办公桌后，正和一个男人谈话。

“……你父亲那边弄出的动静是真是假？他怎么还有残余力量？”祁连云看着男人。

尽管这个人他从小看到大，不禁还是想感慨这人各方面的优秀。

论气质气势，男人慵懒地眯合着眼睛，放松的神态并不能使他周身气势减弱，而且有一种带刺玫瑰的气质美。

论体貌外形，很容易看得出他身高腿长，他半躺在沙发上，双腿从沙发边缘搭放下去，明明很大的校长室在感觉上明显缩小。

他躺在黑色沙发上，他本来皮肤白皙，但这种白不会让他看起来脆弱，反而给他增添了一种刀削的锋利冷感。

一身白衬衫黑长裤，声音清雅矜持。

“掩人耳目罢了。”

还有一点，他有个雅致名字，闻醉。

诸多因素相加，他成了帝京顶层的人间理想。

祁连云感慨归感慨，注意力主要还在正事上，不过闻醉没说，应该是他自己可以应付。

祁连云：“他真是一如既往麻烦。”

“嗯，”闻醉直起身，街对面看来的话，沙发在室内东南角靠东墙，闻醉向右从阳台上能瞥见对面楼上，“那是谁？”

祁连云坐着办公椅往前滑了一段，顺着闻醉的视线，目光落在对面二楼。

这时候是他上课的时间，是艾眠。

祁连云想起暑假前不久，他受何女士委托，捡到艾眠这个音乐天才的宝藏。

语气带上笑意：“我的学生，艾眠，是个天生学音乐的料。”

闻醉看着那个只能看到小半个侧面的人：“挺漂亮的。”

祁连云没多想，闻醉洁身自好，清心寡欲，大学和他一样都是音乐系，懂琴，他下意识以为闻醉说的是弹琴手法。

“那是——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

祁连云看表：“先说到这里吧，我要回去给她上课，你自己看着怎么消遣一下时间。”

祁连云很快离开，留下室内寂静。

闻醉半躺回沙发闭目休憩，喃喃了一句什么，笑了。

恰巧错过对面二楼的人感觉到视线转头看向这边。

艾眠发现对面祁连云办公室多了一个人，略带疑惑地摸了摸微热的耳廓。

大概是何女士又在念叨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