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医院醒来发现四肢被绷带层层缠绕。
太宰治正笑眯眯削苹果：“抱歉呢，你失血过多时需要特殊包扎。”
当你质疑绷带用量时，他剪下一段塞进你嘴里：“止血纱布太粗糙了。”
深夜他指尖划过你腕上的结：“解开时会疼哦…就像剥开愈合的伤口。”
棉签沾着药水突然按进你脖颈针眼：“疼吗？这是‘治疗型缺氧’必备步骤——”
最后他托腮用绷带蒙住你眼睛：“试试窒息疗法？据说能激发求生本能呢。”
消毒水的味道尖锐地刺进你的鼻腔，紧随其后的是另一种气味——某种清淡棉布洗涤剂后，压不住的铁锈般的甜腥。
你眼皮沉重，费力地掀开一条缝。
模糊的视野晃动着。白色的顶棚，白色的墙壁……你像被扔进了一片苍茫的雪地里。知觉缓慢回归，比视觉更快地占据你的大脑的是一种诡异的束缚感。你的手臂，你的腿脚……身体各处都传来一种被紧紧裹缠的压迫，不疼，但像陷在了绵密厚重的茧里。
你尝试挪动指尖，微小的动作立刻牵动了手肘内侧某处，传来一阵闷闷的跳痛。僵硬地转过脖子，你的目光缓缓落在自己的左臂上。
白色。
全是白色。
从肩膀开始，一层又一层细密的绷带严严实实地缠绕下来，盖过了手肘，包裹了整条前臂，一直覆到手背，缠绕在你的每一根手指上，留下指尖一点可怜的苍白。你像一个被打翻后又被人笨拙地、过分小心地、试图用无尽棉布层层裹缠起来的易碎品。
视线向下——同样的绷带纠缠着你的双腿，从大腿根处开始，一路向下束缚到脚踝。
一股微弱的凉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你挣扎着想坐起，上半身离开枕头的瞬间，却狠狠撞上一道金属横栏。左腕外侧传来明显的拉扯感——你的左手腕正被一道绷带系在床侧的栏杆上，绷带不长，留出的活动余地仅够你在床的方寸之地挪动，像一个精心计算的镣铐。床边矮柜上隐约还有一小圈散落的绳索，像是某种备用品。
“啊，醒了吗？”
带着笑意的男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柔和得像裹了蜜糖的棉花，却惊得你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你猛地扭头，因为动作太急牵扯到脖颈，又是一阵酸痛。
太宰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午后过于温暖的光芒从窗外流泻进来，恰好落在他的侧脸上，将他蓬松微卷的棕发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晕。他姿态慵懒闲适，仿佛只是在守着一场慵懒的茶歇。一把小刀在他修长的指间上下翻飞，精准地削着那颗红得饱满却隐隐透着某种无机质冷光的苹果。长长的苹果皮垂落下来，在他膝盖上蜷成一圈完美的螺旋，没有一处断裂，光洁得不像是出自人手。
“太好了，”他抬眼看向你，鸢色的眼瞳弯成柔和的弧度，盛满了纯粹的欣慰，“一直很担心呢。”小刀最后轻巧一转，果核被剔除。他将一瓣完美的月牙形苹果递到你被绷带包裹得几乎无法张开手指的唇边，冰凉的果肉带着汁水的甜腻蹭过你的唇瓣。
你的喉咙干得发紧，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避开那过分靠近的甜蜜，沙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抖：“……这，怎么回事？绷带……”
“哎呀，抱歉抱歉，”太宰的语气轻快得像在谈论窗外的天气，刀尖挑起那垂落的苹果皮螺旋，欣赏着那完美无瑕的纹路，“说起来真是万幸哦。送你来的时候，那血流的——啧，简直像坏了闸门的水龙头一样，怎么都止不住呢。普通止血棉的压力根本不够看。所以我用了我最信赖的处理方式。”
他俯身凑近了些，眼神关切，带着一种纯粹的温柔，像是在解释一个不得已为之的小麻烦：“是不得已的特殊包扎法哟。绷带加压，多缠一些才能奏效嘛。”
他的眼神那么坦然，那么真诚，像是在说为了救你他不得已烧了一栋房子那样理所当然。
可那缠绕在你身体上、勒进你皮肤的层层叠叠的白色布条，密密麻麻，从指尖缠到肩膀，从脚趾捆到大腿根，甚至要缠上腰肢。它们紧紧勒裹着你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每一寸肌肤都在无声地抗议着这种密不透风的禁锢。那束缚感几乎超越了受伤本身的沉重，让你有些喘不过气。
你艰难地动了动自己几乎无法分辨出的手指轮廓，鼓起残存的所有力气，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不需要……这么多吧？这种……裹法……”
你的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质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在这过分安静的单人病房里异常清晰。
太宰握着水果刀的动作微微一顿。
脸上那层温和无害的笑，像凝固的糖霜面具般短暂地滞了一下。随即，面具边缘似乎裂开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一丝纯粹的……兴味盎然的探究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从那缝隙中倏然一闪，舔过你因紧张而绷紧的面孔。
快得让你几乎以为是窗外的光线在作祟。
就在你试图捕捉那怪异感受的瞬间，那张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方才的柔软。他放下小刀，没再看你，而是随手拿起床头柜上剪断下来的一截绷带尾。纯白、柔软，还带着一点药水的微苦气味。
“哦呀，”他语气轻松地感叹，仿佛你只是提了一个关于晚餐口味的建议，“担心这个吗？”他动作自然地——甚至带着一点安抚性的亲切——将那一截绷带伸向你的脸。“别担心，这些都是处理过的高级纯棉呢。吸水性好，亲肤无刺激。”
你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试图躲开这突兀的靠近。但束缚在你腕上的带子瞬间绷紧，死死拉扯住你试图逃离的微末可能。冰凉的床单棱角硌着你的脊背，退无可退。
那只手没有停顿。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柔软布头，轻柔却不容拒绝地贴上了你的嘴唇。
“普通的止血纱布？”他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你耳侧，如同情人低语。那根布条在他指腹推送下，微微陷入你的唇瓣间，带着轻微的压力，缓缓往里面塞。“那种粗糙的东西，怎么配用在这么容易破损的地方呢？会磨坏的。”
棉质的纤维蹭过牙齿，留下一股刺鼻的药水苦涩和陌生的棉布气息，粗暴地填满了你原本想发出抗议的嘴唇。塞得满满当当，只留下一点微末的缝隙供你绝望地吸取维持生存的可怜氧气。
他温热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布头留在唇外的边缘，像是在抚平衣服上的小褶皱，随即才满意地稍稍退开一点，欣赏着你此刻被剥夺了言语、徒劳睁大双眼的样子。
“安心。”他看着你因窒息感而微微缩紧的瞳孔，嘴角依旧噙着那抹温柔的笑意，“只是让你稍微休息一下，不能说话的伤员恢复更快哦。”
夜，沉降下来。白昼的嘈杂被彻底洗去，只留下医院走廊偶尔响起的遥远脚步，拖着疲惫的回音，每一次接近又远离都牵动着紧绷的神经，如同溺水者听见的断续呼喊，明明近在咫尺，最终都滑落进更深的寂静里。
床头那盏光线黯淡的睡眠灯，仅仅照亮你病床边一小圈摇摇欲坠的暖黄领地，光线微弱得如同黑夜汪洋中一艘随时可能倾覆的独木舟。更远处的黑暗浓稠如墨汁，沉沉地泼洒在墙壁和天花板的角落，无声地吞噬着一切声响。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刺鼻，执着地钻入每一个毛孔，此刻你才嗅出那消毒剂刻意掩盖之下，丝丝缕缕、混合了新鲜药水和陈旧血污的、不祥的气息。
一片死寂中，门把手被无声转动——那声音细微得几乎不存在，却如冰锥刺穿了你鼓膜。
门轴发出干燥的轻响，一个颀长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没有脚步声，只有地板上因承重而发出的、极其轻微的木板变形声，如同毒蛇腹鳞滑过枯叶。太宰治如同从黑暗本身凝结而成，缓缓踱到你的床边。睡眠灯将他被绷带遮盖的一侧脸投下浓重的阴影，另一半脸则隐在光晕之外，模糊不清。
他俯下身，带着凉意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你的颈窝，留下微小的冰颤。冰冷修长的手指，没有触碰你的皮肤，却精准地滑过缠绕在你手腕最上方的那个紧绷绷带结上，指腹在那繁复的结节表面缓缓摩挲、按压，感受着那下面脉搏的微弱挣扎。
“很难解开呢，”他的声音在粘稠的寂静里贴着你的耳廓化开，像融化的蜜糖滴落冰面，又冷又黏稠，“一层一层……裹得太好了，就像新生的痂壳啊。”指尖沿着那凸起的结慢慢向上，滑到肘窝被重重包扎之下的某处隐隐作痛的地方，“解开的时候……会疼哦。” 他的声音轻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怜悯，“非常非常疼……就像是……要把刚刚长好的地方，重新撕开……”那指腹停顿在肘窝内侧，那里的纱布浸透了一丝可疑的、更深的暗红，“……露出里面新生的嫩肉来。”
他话音落下，黑暗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塑料盖“咔哒”打开的声音。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骤然炸开，辛辣刺鼻地冲进你的鼻腔，激起泪意。你的身体在绷带的禁锢中本能地绷紧。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或抗议——那只握着沾满刺鼻药水的棉签的手，已经精准无误地、毫无征兆地、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平稳劲道，狠狠压在你脖颈侧边锁骨上方的一个小小的针眼上！
“呃——！”
剧烈的酸麻痛楚带着强腐蚀性的消毒药水，如同千万根针瞬间穿透了你颈部的皮肤和肌肉，狠狠扎进了你的颈椎！剧痛席卷而来，你被束缚的身体在床铺上猛地一弹，又被腕部的绷带死死勒住拽回原处。你喉中挤出嘶哑的痛呼，那截之前塞入口中的绷带尾端软软垂下，蹭着下巴，在极度的痛苦与震惊中，瞳孔几乎缩成针尖。
太宰治那只完好露在光影外的眼睛，清晰地映着你痛苦扭曲的表情，瞳仁深处却找不到一丝一毫应有的惊诧或歉意。只有一种极其专注的、近乎狂热的审视。
药水的浓烈气味灼烧着你喉咙内部每一寸黏膜。他俯身的动作依旧优雅，声音贴着滚烫的痛处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平和：
“会疼吧？别害怕。”
他指间的棉签在那被你皮肤冷汗濡湿的针眼处，更深、更慢地碾转按压了一下。
“这是很关键的步骤哦……‘治疗型缺氧’疗法……要确保一切都……彻底消毒才行……”他拖长的尾调像冰冷的蛇信在你颈侧危险地游移。
你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颈部的剧痛和肺部的灼烧，消毒水的气味直冲大脑，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晕眩。冷汗瞬间浸透了额角鬓边的碎发，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抽回了棉签。然而下一秒，那冰凉、带着微微汗意却更显坚硬有力的指尖直接覆盖上你被冷汗浸润的颈侧皮肤——手指微张，如同要丈量生命的跳动一般，指尖压在你颈动脉急促奔涌的血流上，感受那份因疼痛和窒息而疯狂加速的搏动。
你的身体在无望的束缚中微微痉挛颤抖。
太宰看着你，忽然轻轻地、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仿佛眼前的景象令他生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忧伤。那叹息的尾音尚未消散，他却已经姿态轻盈地曲起一条腿，半边身体随意地搁在了你狭窄病床的边缘，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的呻吟。
距离陡然拉近，几乎把你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昏黄的灯光下，他蓬松的棕发边缘泛着毛茸茸的光晕，那被暖色光晕勾勒的半边脸上，唇角温柔地弯着。他支起手肘，放松地托住自己的下巴，如同一个准备为心爱之人讲述睡前故事的情人。那双凝视着你的、鸢色眼瞳深处，此刻清晰浮动着一抹异常专注、异常明亮的情绪。
那是纯粹的——实验者看到反应启动时的光芒。
“看来……恢复得还是太慢了。”
他空着的左手随意地伸向床头柜。你之前模糊看到的、那条被剪断下来的绷带长尾正放在那里。他捻起那束纯白的布条，动作流畅无比，如同艺术家拿起画笔。布条在他的指尖垂落，柔软而致命。
“我想到一个很有效的办法。”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哄骗的低柔，在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中弥漫开来，如同催命的蛊惑。
“听说……在彻底绝望的时刻，”绷带的一端温柔地贴上你的太阳穴，冰冷的棉布激得你一颤。他的手指灵活地将它绕过你的额角，动作轻柔得像情人抚摸发丝。“濒死的……刺激……”布料随着他的话语，一圈，覆盖过你的眼角，隔断了你惊愕呆滞的视线。
再一圈，覆过你的鼻梁。
你因剧痛残留的呼吸霎时急促起来，被塞过绷带的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涌回。本能地挣扎，但那紧紧束缚手腕和身体的无数绷带，此刻化身为无法撼动的铜墙铁壁。手腕处的绷带深深地勒进皮肉，带来新的、尖锐的刺痛。
太宰仿佛完全没感觉到你身体那微弱的震动，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有托着下巴的手指指节微微用力，暴露出一丝病态的关注与期待。白布条继续缠绕，第三圈落下，覆盖过你的上唇。
新鲜空气被迅速剥夺。棉布紧紧贴合着你的口鼻区域，每一次急促吸气，都只能徒劳地吸入那沾染了药水的布匹气味，和自身呼出的、带着热度的、越来越稀薄的空气。
“——能最大限度地……” 最后一圈绷带即将缠绕而上。那片令人窒息的纯白彻底吞没了你的视野。那温柔低语的声音，在这一刻如同恶魔在你耳边的叹息，清晰得残忍，敲碎了最后一点理智：
“激发人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呢。”
他的尾音愉悦地扬起。
“所以——”
世界被白色淹没。
压迫力陡然增强！最后那一圈绷带被猝然收紧！如同恶意的双手猛地扼住了你的咽喉！鼻翼的布料瞬间死死压陷，堵住仅存的气流缝隙！口鼻处的绷带像是拥有生命的活物，急剧地挤压收缩！
“唔——！！！”
彻底断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大脑的每一寸褶皱！肺部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拧压，徒劳地扩张着，发出空空如也的剧烈痉挛，每一次挣动都只带回绝望的沉重窒息感！
眼前纯白的绷带幕布开始疯狂旋转、变暗、出现裂纹般的黑色闪电！心跳在你被绷带包裹的胸腔里失控地狂撞，撞在肋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死的剧痛向大脑和四肢疯狂传递！腕上的束缚带勒进肉里，摩擦的疼痛尖锐地刺激着神经！消毒水的辛辣、残留的苹果甜腻、自身呼出的污浊秽气混杂着你喷涌的冷汗腥气，被那片隔绝一切的纯白紧紧闷在脸上！化作一锅黏稠滚烫、令人疯狂作呕的致命毒药！
耳畔似乎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像风掠过碎裂的冰面。又或许那只是你自己濒死时血液冲击耳膜的澎湃轰鸣。
“试试看？”
他的声音穿透你疯狂加速的心跳和脑中撕裂般的噪音，带着一种孩子般纯粹的、充满兴味的热忱，清晰地落在你被彻底锁死的、摇摇欲坠的意识中央……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