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鹏!休息好了就赶紧起来,我们上去了!”
一声带着劫后余生喘息、却又刻意拔高的呼喊,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树洞内压抑的沉静,也将建鹏从悲伤的泥沼中猛地拽了出来。是文茜的声音!
建鹏浑身一激灵,像被烫到般迅速抬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异常!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他也扯着嗓子,用尽可能显得轻松甚至有点夸张的语调吼了回去:“当然好了!你也不看看我是谁!这点小事用得着休息?”
话音未落,几个狼狈的身影已顺着藤蔓滑进了树洞不大的空间。文茜、舒言、金离瞳、茉莉……人人身上都带着战斗的痕迹。文茜栗色的卷发有些凌乱,脸颊上蹭了一道浅浅的灰痕;舒言的校服外套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眼镜片也蒙着一层薄尘;金离瞳的铠甲多了几处新鲜的刮痕,连茉莉粉色的裙摆都沾上了泥点。显然,他们是一路“边跑边打”,才甩脱了女王的追兵,逃到了这里。
建鹏的目光快速扫过众人,心猛地一沉——陈思思和齐娜她们呢?他强迫自己维持住那副“大大咧咧”的表情,发出一连串炮弹似的问题,试图掩盖内心的焦虑:“你们怎么样?被女王抓哪儿去了?怎么逃出来的?思思呢?齐娜和菲灵她们呢?还有……你们没受什么伤吧?”他刻意将“伤”字咬得很重,眼神却有些飘忽。
心思缜密的舒言敏锐地捕捉到了建鹏声音里那一丝不自然的紧绷和眼神的躲闪。他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安抚性地拍了拍建鹏的背,脸上露出一抹带着疲惫的苦笑:“你这一连串问题,让我从哪个开始回答好?”
“那就长话短说!”建鹏几乎是抢着回答,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躁。
“嘛,简单来说,”文茜抢先一步开口,截过了话头。她语速很快,目光扫过建鹏和亮彩,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急切分享欲,却又巧妙地省略了某些关键细节:“我们就是在花海潮被女王阴了!中了埋伏,全给抓进了她的镜空间迷宫!——话说回来,你小子运气不错啊,怎么没被一起抓进去?”她话锋一转,带着点探究看向建鹏,随即又自顾自接下去,“总之,我们最后是拼死逃出来了!但女王那疯婆子追得太紧,我们根本来不及去救可能被关在其他地方的齐娜她们,只能先逃命!路上还被她的狗腿子堵了,幸好……”她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幸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雷电尊者庞尊那家伙不知道抽什么风,出手帮我们挡了一下!不过他把思思带走了,说什么借一步说话……再然后,我们就撞见小野叶了。”她简洁地交代了陈思思的去向,将庞尊的行为定性为“抽风”和“带走”,避开了可能引起更多追问的细节。“小野叶知道了我们要找花蕾城堡,就说它能带路。”文茜最后总结道,摊了摊手。
在场所有人,包括刚经历逃亡的文茜一行和惊魂未定的建鹏亮彩,在听到“女王穷追不舍”、“齐娜等人未能救出”、“陈思思被庞尊带走”以及“目标暴露”的消息后,都不约而同地皱紧了眉头。空气中弥漫开沉重的压力,眼下的形势,对他们可谓糟糕透顶。
“既然女王爪牙已经嗅着味儿追到这附近了,”一直沉默观察的小野叶跳到众人面前,小小的身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你们要找花蕾堡,就赶紧动身吧!迟则生变!”它的语气急切,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建鹏的脸。就在文茜视线被旁边舒言吸引过去的瞬间,小野叶极其隐蔽、飞快地用一片叶子对着建鹏的方向,做了一个向下“切”的手势——一个无声的提醒:“盯紧她!”
建鹏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明白了小野叶在树洞里的警告和此刻手势的含义。他用力地、几乎是带着点凶狠意味地点了点头,用眼神回应:“我知道!交给我!”
就在众人准备跟随小野叶动身时,一直沉默思索的舒言忽然出声,叫住了大家:
“大家……请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文茜心头也是一动,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只见舒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锐利,与他平静的语气形成微妙反差:
“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莽撞行事了。”他环视一周,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回顾过去每一次集体行动,若非有像庞尊这样的‘贵人’恰好出现相助,我们几乎总是……被女王一网打尽,毫无还手之力。”他毫不留情地点出了团队最大的弱点。“如今我们侥幸逃出镜空间,女王既已追踪至此,以她的性格,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只会布下更严密的天罗地网。因此,我提议,我们必须改变战术,分散风险。”
他目光转向建鹏和文茜:“花蕾城堡必须去,但不必所有人都去。我留在小野叶这里,利用它的植物网络进行警戒,充当后援和预警点。”接着,他看向建鹏,语气带着托付:“建鹏,你与文茜一起,跟随小野叶前往花蕾城堡。你们二人行动相对灵活,目标也小一些。”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文茜手腕那串黄金锁链上,这是目前最可靠的远程联系手段。
“为了及时沟通和应对突发状况,我们约定一个信号。”舒言的声音沉稳而周密,“如果你们在城堡内遭遇危险,需要我支援,文茜,你就拉动一次锁链。如果情况危急,需要我立刻撤离此地避免被女王包抄后路,就拉动两次。至于……”他停顿了一下,冰凉的镜片反射着蘑菇的微光,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沉重而坚定,“如果拉动三次……那意味着你们遭遇了绝境,无法脱身。届时,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我都会立刻赶到——与你们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四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清溪峡惨烈伤亡和镜空间囚禁的建鹏,对“生死”二字有了刻骨铭心的认知。在这样渺茫未知的困境中,舒言这份沉甸甸的承诺和担当,让他瞬间红了眼眶,胸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暖流。
文茜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地点了点头。她一直紧盯着舒言的眼睛,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里,此刻只有纯粹的决断与智慧的光芒,找不到丝毫犹豫或算计。她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一丝动摇,却一无所获。当舒言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她身上,等待她的回应时,文茜竟感到一丝莫名的慌乱,下意识地立刻别开了头。
……同生共死?怎么可能严重到那种地步啊。
她在心底嗤笑一声,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逃避。
在点头应下舒言的安排后,文茜微微低下头。没人看到她嘴角扯出的那个短暂而复杂的笑容——充满了讽刺与不甘。讽刺的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同生共死”的承诺背后,她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不甘的是……她不得不承认,一旦褪去那层被情感束缚的犹豫外壳,此刻展现出绝对理性和惊人战术素养的舒言,完全有能力俯视整个混乱的战局,并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敏锐,直指问题的核心。
她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手套上那个熟悉的、带着荆棘与玫瑰的暗纹图案。那笑容里的讽刺意味更浓了。
也只有自己,才会一次又一次,心甘情愿地被这名为“舒言”的枷锁,牢牢束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