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最后一缕残阳斜斜映在上官浅的侧脸上，为她苍白的肌肤镀上一层脆弱的金边。谢危在她对面落座，靛青色锦袍衬得他眉目如画，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那节奏分明不急不缓，却让上官浅无端烦躁起来。
谢危三个月从金陵到通州，这速度，怕是连蜗牛都要自愧不如。
谢危眸子微抬，目光微沉。
谢危如今看来，夫人还没玩够？
上官浅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上官浅是又如何？
她偏过头去，纤细的脖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窗外集市上人声鼎沸，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她却看得专注，仿佛那些市井百态比眼前人有趣得多。谢危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喉结轻轻滚动。
谢危从前在金陵时，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探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谢危我当还你对外面的世界不感兴趣？
丁忧三年间，每每邀她游园踏青，总要百般相请才肯出门。原以为她生性喜静，却不想竟是看走了眼——不，是她独独不愿去京城，不愿见他。
谢危指节发白，杯中茶水微微晃动，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他凝视着对面的人，目光从她略显干燥的唇瓣扫到微微泛青的眼睑，半晌才道。
谢危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上官浅回望过来，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她的目光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连他映在其中的倒影都模糊不清。
上官浅你觉得呢？
气氛骤然凝滞，连空气都仿佛凝固。迟钝如刀琴也察觉异样，忙不迭上前斟茶，紫砂壶嘴冒出袅袅热气。
“夫人，公子为了早些接到您，可是快马加鞭几日未歇呢！”他声音洪亮，刻意打破沉默，“您瞧公子这靴子，底都快磨穿了。”
上官浅哦？为了我？
上官浅挑眉，指尖绕着茶杯打转，明显不信。
刀琴急道：“自然！若非挂念夫人，公子何必揽下这差事？”他瞥了眼自家主子，继续道，“公子身为太子少师本是文官，却特意请命巡查通州军营...”
谢危聒噪！
谢危冷声打断，手中茶杯重重落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剑书见状连忙上前，从食盒中取出一碟桂花糕——这是上官浅素日最爱吃的。
剑书轻声道：“夫人，这里不比金陵，再过些时日就要下雪了...”
上官浅指尖一颤，视线从谢危疲惫的眉眼掠过——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唇角还有一道干裂的细纹。最终她目光落在云儿身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上官浅去收拾房间吧，明日启程。
三人闻言大喜，云儿悄悄抹了抹眼角，刀琴和剑书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待入夜时分，他们竟将这对夫妻安排在了同一间客房——横竖已成夫妻，同榻而眠再寻常不过。小二刚换上的锦被还带着阳光的气息，枕上绣着并蒂莲花。
上官浅坐在铜镜前，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她用犀角梳慢慢通着发丝，从镜中看见谢危带着一身水汽走近。
上官浅出门在外，就不能将就些？天寒地冻的，偏生这般讲究。
谢危愣了一下，她这是在关心自己吗？这个念头让他心头微暖，却又不敢确定。
谢危脏。
谢危只答一字，嗓音沙哑。他发梢还滴着水，落在木质地板上一圈深色的痕迹。
上官浅轻哼一声，翻身滚到床榻里侧，锦被掀起一阵细微的风，带着淡淡的沉香气。本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不料竟很快沉入梦乡。
谁知夜半时分，上官浅被噩梦惊醒，额上冷汗涔涔。她下意识去摸枕边的帕子，却触到一片滚烫。谢危高烧不退，俊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若非及时发现，怕是要脱水而亡。
待到天明，大夫诊脉后道是风寒入体，需静养数日。云儿急得直跺脚：“姑爷明知身子骨弱，怎还日日沐浴？这还不如不来接我们！”
刀琴立时反驳：“我们主子为谁奔波？你别不识好歹！”
上官浅好了。
上官浅出声制止，眸光扫过榻上昏睡的人。
上官浅再留几日无妨。
她转向云儿。
上官浅去煎药吧，再服几剂应当就能好转。
云儿瞪了刀琴一眼，终究没再言语，转身离去。窗外，初冬的风卷着枯叶掠过屋檐，发出簌簌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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