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寺的檀香缭绕,暮鼓声穿透朱红廊柱。上官浅跪在蒲团上,杏色裙裾铺展如莲,双手合十时腕间玉镯滑落,在寂静中发出清响。
谢危站在她身后三步,玄色衣袍被穿堂风吹得微微鼓起。他望着她绷直的脊背——像一把随时会折断的剑。
上官浅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诵经声淹没。
上官浅你不用跟来的,毕竟你又不信这些!
谢危撩起衣摆跪下,膝盖触及冰冷的青砖。
谢危那是以前,如今信一信又何妨!
供桌上的长明灯阵列忽明忽暗,将两人影子投在斑驳壁画上。他看着她走向佛像背后,云儿也在那,捧着一盏长明灯,“姑娘,这长明灯可要署名?”
上官浅我来吧!
上官浅接过鎏金灯盏,指尖在莲花纹灯座上反复描摹。当火石擦亮的瞬间,谢危清楚地看见她睫毛剧烈地颤抖,仿佛点燃的不是灯芯,而是某个尘封的记忆。
火苗"噗"地窜起时,一滴血珠从她掐破的掌心坠落,无声地渗入灯油。这盏没有落款的长明灯静静燃烧,烛火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这盏灯为谁而点?答案呼之欲出。
上官浅的声音从佛像背后传来,带着空洞的回响。
上官浅自小我就做一个梦,梦里没有大乾,没有朝廷,只有江湖,以及江湖上的刀光剑影·····
暮色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眼角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琉璃。
上官我是孤山派千金,为了报仇...
上官浅的指甲陷入掌心,月白帕子上洇开一点猩红。
上官浅我杀了很多人...最后,我也死了。
谢危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她说"死了"时嘴角古怪的弧度,仿佛在嘲笑这个荒谬的轮回。
上官浅突然抬手抚过自己的咽喉,那里光洁如玉,却让她摸得发红。
上官浅·····但却活了过来,所以这盏长明灯是为我自己而点。
一阵穿堂风过,供桌上的经卷哗啦翻动。谢危闻到风中混杂的味道——檀香、灯油,还有她袖间淡淡的血腥味。
她又因那前尘往事伤自己,他想。
上官浅缓缓睁开眼,眼神哀伤。
上官浅可能是上辈子杀了太多太多的人,让我日夜难寐···让我病症难消·····
上官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她却浑然不觉。
上官浅我成了一个杀人狂魔!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谢危已经将她揽入怀中。他感受到怀中人瞬间的僵硬,然后是崩溃般的战栗,他将手掌贴在她后心,那里心跳快得吓人。
谢危那又如何?人活一世,事过无悔,不要回头,用过去折磨自己,是最愚蠢的方式。
谢危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他握住她流血的手,从袖中取出素帕轻轻包扎,动作很慢,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谢危佛家有云,前世因,今生果,既然上天让你重来,就证明你没错。祂在弥补你······
上官浅弥补我? 不····不是,祂在惩罚我·······
纵然重来,她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她这样的人就不该活着的,也不该被爱。每次梦魇,她都能闻到血的味道,听到剑锋划过咽喉的声音...
穿堂风过,供桌上的《金刚经》哗啦翻动,长明灯火苗剧烈摇晃。光影交错间,谢危看见她眼中浮现的绝望,那是一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自我厌弃。这让他想起大夫说的:“夫人的热毒症,怕是心结所致。”
谢危抬手抚上上官浅的脸颊,指尖沾到冰凉的泪水。
谢危真正的恶人从不会自省的。
他第一次完整地叫她的名字,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谢危上官浅·····
长明灯的火苗突然窜高了一寸,照亮上官浅惨白的脸。她怔怔地望着谢危,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坚定如磐石。
谢危你是我谢危认定的人,生同衾,死同穴,碧落黄泉我都不会放过你。
题外话:
他们两都有病。
遇上前,谢危抑郁症中期,一心只有报仇,结局就是姜雪宁重生前的结局。
遇上上官浅后,同类相吸,谢危心动了,交付信任后,因为有所爱,所以抑郁症好了些。
而上官浅是抑郁症晚期,前世大仇虽得报,但却因为又一次目睹亲人惨死,不被信任,再加上错杀了宫唤羽,所以她自杀了。
重活一世,若不是秦母,她只想死。
后来活下来,她心里是想放下的,可是却难以放下,遇到谢危她也想要爱,却忘了怎么去爱,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理智的那根弦,已经慢慢失控。
所以她和谢危还要慢慢来。
不走寻常路的来,心病还要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