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人稍稍睁开了一只眼睛:“阿娣,走了吗?”
“走了,走了”
说罢,程幼薇快速合上房门冲到了塌边:
“阿姊装晕这招果真是高明,原本我还在想,要如何同二叔母斗上一斗,倒没想到如今不废吹灰之力,就让二叔母的脸绿的如同嚼蜡,只是可惜,阿姊方才躺在床上没看到”
“不急,我这些年受得总要向她一一讨回来”
程少商说着探过身子:“对了阿娣,你先替我去厨房取一罐糖霜来”
“糖霜?”
“如今我的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怕是装不了多久,用糖霜涂抹至嘴唇,会更加显得人苍白无力,气血亏空,否则之前的苦都白受了”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
刚退出房门,一个蓝色的身影上前道:
“女公子,家主和女君在厅堂内请你过去”
此人相貌只是寻常,但是胜在眉眼干净柔和,叫人有亲切之感。
“青苁姑姑?”
她是阿母的结拜义妹,程幼薇记得,阿母军中事务繁忙,从前都是她照看着自己和几位阿兄的。
青苁微微有些诧异:“女公子还记得我”
“这是自然,我隐约记得您以前经常抱着我玩呢”
“女公子当真记忆力超群,自从你去了白鹿山后,女君还时常嘴上挂念着”
“姑姑直接唤我婠婠就好,像小时候一样”
“好,那婠婠随我来”
……
片刻后,她将程幼薇带至了厅堂,小女娘环顾了一圈,程老太正假惺惺地捏着帕子似乎在抹眼泪
程始无奈扶额像是正在安慰着她
萧元漪却不急不躁拨弄着桌前的茶具,寥寥青烟随着她斟茶的动作慢慢飘散开来
而葛氏则坐于下方,一脸深意地瞟过来
看似不大的宅院,却每个人心思各异,这是自从十岁那年回了程府后,程幼薇第一次知道不仅有动乱不安的世道,还有久居深院的宅门内斗
“婠婠不必紧张,阿父只是有些话要问你”
程始的声音将小女娘的思绪重新拉回来
“可是关于阿姊的事?婠婠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阿姊的事先放一放,是关于你的”
“我?”
“婠婠,阿父问你,那个…柴房的墙可是你砸的?”
小女娘当是怎么回事,原来二叔母等人在阿姊那里吃了亏,便要从她这里下手
程幼薇抬起了头:“阿父问的不错,是我砸的”
此话一出,萧元漪斟茶的手略有停顿,但很快便遮掩了去
程老太直指小女娘的鼻尖:
“大郎,你看看,看看你幺女干的好事”
程始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萧元漪,当年这个孩子同自己在孤城相遇,他们早已视其为亲女将养。夫妇见幺女聪慧至极,年仅四岁便对一些乐文典籍朗朗上口,二人见是个好苗子,怕她在军营耽误了前程,于是才打算要将其送往学院。正巧那年与三弟程止通书信聊到此事,白鹿山是闻名天下的好去处,就这样将幺女送去了书院。
可月前得知他们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三弟程止也来信阐明不久后将会归家,信上还提及了婠婠乖巧懂事,惹人怜爱,怎么如今的所作所为,倒是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葛氏得意的弯起嘴角:“五娘子,你可知错?”
“阿父,墙虽是婠婠砸的,可也是事出有因”说罢程幼薇转向了葛氏一字一句道:
“这事说起来确与二叔母有关”
葛氏端坐于桌前,扬起下巴:“怎么,五娘子这是想赖账不成”
“若不是您将阿姊关在柴房三天三夜不给进食,我何必要去砸那堵墙”
葛氏拍桌:“你!”
她看了一眼程始:
“婿伯,这事可不能怪我啊,四娘子犯了错,我是打不得骂不得,但总要给点惩罚,万一将来她学坏,出去祸害他人,届时婿伯还要怪我这二叔母没教好不是”
程始听罢尤其心疼:“嫋嫋毕竟还小,犯错也是难免的事,弟妹这惩罚怕是严重了吧”
“这常言道,严是爱,宽是害,不管不教要变坏。我这么做是为了四娘子好啊,”
葛氏说罢,连忙望向了程老太: “君姑,你说是与不是”
“啊,是啊”
“阿母,婠婠和嫋嫋姐妹情深,总之,她砸这墙也于情于理”
程老太不高兴了:“你眼里还有没有你这个阿母,大郎啊,你一回来就急着给你新妇买点心,为你大女鸣不平,你可问过阿母一句,你幺女在家里无法无天拆墙放火,你还处处维护她,你阿父过世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是不是要气死你阿母…”
程始有些无奈连忙打断:“好好好,阿母,柴房那墙我等会就去补,正好柴房您从前不是总嫌小吗,此次我便将那面墙拆了,扩建总行了吧”
葛氏见程老太没有说话,连忙提醒道:
“婿伯,扩建柴房是容易,可别忘了,你的好幺女还烧了君姑院落的那间厢房”
程始问道:“婠婠,你放火那一遭可也是与你阿姊有关?”
“这倒不是,阿父你可知这万民街的尽头有一处王宅”
程始闻言微微颔首:“倒还有点印象,那王宅的主人叫王大庆,好像他的阿兄在府衙当官”
“对,几个月前,那王大庆的女儿要成亲,他们便在韵衣坊定制的嫁衣。那日,大母也正巧在那里,王大庆中途有事被人叫走,便将做嫁衣的一万两银票丢在了衣坊,而那一万两银票,好巧不巧,被大母捡到了。”
“阿父,我知放火乃大不敬,但是婠婠不得不那么做。因为那些钱是王大庆阿兄送的贺礼,他阿兄在府衙当官,那一万两银票上盖着的正是官印。这事闹了个满城风雨,当时王大庆曾严明只要谁将钱还回来,一切既往不咎。可是大母死活都不愿归还。王大庆见查找无门,便将此事上报了他阿兄,后来府衙介入了此事,在韵衣坊的所有人都要接受调查,因此我只能毁尸灭迹,一把火将大母藏钱的那厢房烧了,营造成失火的现状,衙门派人搜查未果,此事便了了”
程老太梗着脖子:“那是我捡的,凭什么还?你这个丫头居然还帮着外人,别忘了你是程家人”
程始腾的站起身:“阿母,你糊涂啊!平时你爱财,贪点小便宜就算了,这次是官银啊,阿母,你怎能…怎能…”
程老太一愣:“大郎,你是在怪阿母吗?阿母拿钱回来是做什么,不还是想让程家过好一点,好养一养你的两个女儿,这些年你们夫妇在外对家里是一点也问不上心,如今你是在责怪阿母贪图便宜?你这是要让阿母去死啊”
“君姑,你可知私吞官银是何罪?”久未出声的萧元漪终是看不下去了:
“若是婠婠不将钱毁了,届时被官府的人查出来,我们程家在这都城内会成为全城的笑柄。到时候此事被报知文帝,你大郎儿的官职也会被撤销,很可能还会被按上一个私吞官银的罪名,我们程家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这些年的一切努力将付之东流”
程老太结巴:“有…有那么严重吗?”她猝然转向了葛氏:“你不是说没事吗?那钱捡回来就是谁的?”
葛氏皱起了眉:
“是啊,那银票上又没写名字,虽是有官银的印章,但是每日官府流动的资金甚是庞大,流入市景的钱财不在少数,最后到了我们程家的手上也不无可能啊,若是官府搜了出来,我们便说是最后流入了我们程家也未尝不可啊”
萧元漪听罢走至葛氏桌前,她双手撑住桌案凑近:
“官银上挨个标有编号,娣妇没事的时候,还是多看点书吧,有时候无知,真的会连累全家”
萧元漪将那几个字咬的极其的重,葛氏被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气的胸腔内上下起伏
突然,符登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家主,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黑甲卫,把咱们院子给围了。”
程始等人不明所以,这家里还未安生,怎么又生事端?只道是不能怠慢了那尊煞神,连忙迎了出去
厅堂内,顿时变得安静如丝,程幼薇经过葛氏身边微微矮下了身:
“二叔母,承让”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葛氏猛的捶桌,她不可置信望着踱步出门的身影,咬碎了一口银牙
原本程少商故意装病便让她栽了跟头,便想着从程幼薇这儿讨回来,没想到如今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作者程少商被接回来的路上曾说过二叔母差点害了全家,剧里好像没有说明原因,所以我便加了这一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