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过了几日，离宫女们放归的日子更近了，宫女们都互相向相好的姐妹表赠心意。此间一别，或许永无相见之时了。大家说一回，哭一会儿，笑一会儿。

这天，我见颖童眼眶红红地回来，便把她喊来：“来，你过来，今天又向姐妹们交换了什么物件？”

她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给我瞧。上面泪痕犹在。我也揉了两下眼睛：“你们还是有盼头的。我们却要在这里一辈子，空看你们来而复去。颖童，你把你常穿的衣服那一套来给我，等你走了，我看着它也就像你还在我身边似的。”

颖童听了，并不多言，回身去取了一套浅绿色的春衣来给我。我接过，用手摩挲，心内思量：这衣服敢情好，绸缎质地，虽然素雅，但袖口也微微地有些刺绣。就是款式太宽松呆板了些，不然，拿到现代也绝对对是上乘的好衣服。目前战事不断，内忧外患，紫禁城中却不改旧日繁华奢靡，铺张浪费，怪道人神共怒。

颖童微微地咳嗽一声。我回过神来，连忙找补道：“那我就收下了。今生再不忘姐姐。”颖童行礼道：“小主言重了。那没什么事，奴婢先退下了。”仍是那种云淡风轻的模样，出去了。

这些时日我也没闲着。我借着和宫女们一起做活的机会，留神见一个储秀宫要走了的宫女，虽然面色眉眼与我一点都不像，但步态与我有些许类似。少不得赌一把，我的自由在此一举。

到了宫女离宫的日子，我从长春宫请安回来，便推说身子不适要睡觉，不用人来伺候。等宫女太监们都离开我房间了，我换上颖童的衣服，拿了平时积攒的几吊钱放进荷包里揣进怀里，悄悄跟在那个步态与我类似的宫女背后。趁她去拜别主子庆贵人，我抢先往宫门走去。

门口管事的太监问了我的姓名，手里翻着一本册子，找到我的名字之后却不着急勾了，而是又在我脸上盯了盯，皮笑肉不笑：“姑娘在宫中服侍十一年了？”我只好答应着“是”。在我看来，他的笑容颇有些阴森：“姑娘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是那么年轻可人，可是难得啊。”门口的一个佩刀的侍卫听见，向里挪了挪，极快地扫了我一眼。我心内突突乱跳，只胡乱应道：“全赖主子仁德宽厚，体谅下人。”太监向那侍卫使了个眼色，冷笑两声也没再说什么，在文书上盖了章。

有惊无险，我总算得以出了宫门。没时间去想那个被我顶替的宫女后路如何，我腿都软了。大口呼吸几口宫外自由的空气之后，我向一个方向走去。虽然不知道恭王府要怎么走，但是显然现在我的首要任务是远离这里，越快越好。

我拐了个弯，走出宫人的视线外，便奔跑了起来。这衣服只宜静观，一跑起来就感觉出来碍手碍脚了。跑着跑着，应该是离京城热闹地越来越近了，这身边渐渐得人多了起来。我不便再跑，只是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