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古老的香火气息,那股令人窒息的陈腐气味让四姑娘几乎无法呼吸。她努力深吸一口气,却像吸进了满口腐叶子的泥土味。
这种“祖宗的光辉”她大约是欣赏不来的,或者说——这些破砖烂瓦,究竟凭什么能让后代人静养、骄傲?
“我心里有太多不平,太多不平事,阿娘不知道,哥哥不知道……只有一个人,只有她知道。”
半梦半醒间,四姑娘迷迷糊糊地想着。
她被冬荣带走的时候没来得及换回衣服,盛纮才不给她这个机会,所以四姑娘在祠堂里关禁闭的时候,穿着的依然是从长枫那里弄来的那件半新不旧蹩脚男装。
正值夏末秋初,不知不觉间,夜晚凉意早已渐渐取代白日的炎热。隐隐的寒气从她身下陈旧座垫下丝丝缕缕渗透出来,悄然蔓延至她的肌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四姑娘翻了个身,把背对着祠堂那扇黑又沉重的木门,让思绪如同流水一样在脑海中游走,她从白日的慌乱中抽离,才发觉今天自己的鲁莽似乎,大概,是毫无计划的心血来潮和冲动。
四姑娘叹了口气,躺在单薄得快露出棉花的垫子上的滋味并不好受,祠堂里的空气更是阴暗潮湿好似长满了霉菌,她甚至都感觉自己的的身体要被砖石地板的冰凉吞噬。
祠堂里四周空荡,阴影把角落吞噬得无声无息,唯一的光源是天井上方透进来的几缕稀薄月光。
四姑娘的背脊微微发凉,心里却是一片乱麻。
十八岁的思想在十三岁的少女身躯里,她来了一年,心智却依然没有长大,还是那个得不到什么东西就要和妈妈撒娇的小女孩,只是这里不会有对她百依百顺的妈妈和爸爸了。
四姑娘感到自己的脑袋陡然沉重,白天那些画面不断在眼前闪过——这个身躯亲生父亲盛纮的严词怒目。
可是,不称职的父亲,虚情假意的父亲,道貌岸然的父亲,跟红顶白的父亲,他都没资格做她父亲,他怎么能骂她呢?
还有林噙霜泪眼蒙眬中条件反射的求情软语,她管林噙霜喊娘,林噙霜对她和前世的妈妈比也不差什么了,这次是不是真的连累到她了,她会很难过吧,不知道为什么女儿疯了一般迷失心智突然要出走到泉州,甚至不打一声招呼……
其实也打过招呼的,四姑娘暗示过林噙霜,不知道她当不当那是暗示,就当是当做吧,她总归是要走的,不是这次,也是下次,不是现在,就是未来,反正,她总归是不能在这里长长久久的做盛家四小姐的。
还有就是,对不起啊,我在遥远时空中唯一的同伴,我那细心周到、来自未来,和我来自同样一个地方的社会主义穿越者同盟,你在和我一起出发的时候,是不是有对我欲说还休未说出口的劝阻呢?
想出逃时,四姑娘热血澎湃,仅凭着一腔孤勇,并未给自己时间去想这些可能出现的事件和情节,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偶然事件,她毫无征兆地想要离开,就只是一心想要摆脱那堆这个温情中带着冰冷的、压迫的规则的家庭,就拉着六姑娘去做了。
至于后果,无知无觉的穿越者啊,她根本没有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