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那声撕心裂肺的“阿颜!”如同惊雷划破后山的死寂。他扑上前去,在顾晚颜的身体完全滑落在地之前,险险地将她接入怀中。入手是惊人的冰凉和轻飘,仿佛她所有的生命力都在方才那场泣血的控诉中燃烧殆尽。
蓝曦臣(蓝涣)顾三姑娘!
蓝曦臣也从巨大的冲击中惊醒,踉跄着扑到近前,看着弟弟怀中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的顾晚颜,温润的脸上只剩下惊恐和慌乱。
蓝曦臣(蓝涣)快!快回静室!
蓝曦臣当机立断,声音都在发颤。蓝忘机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将顾晚颜打横抱起,如同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琉璃,身形化作一道流光,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向静室。蓝曦臣紧随其后,心乱如麻。
静室内,清冷的檀香被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阴寒怨戾之气取代。蓝忘机轻柔地将顾晚颜放在自己素来整洁冰冷的床榻上。她的身体在微微痉挛,额角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紧蹙的眉头显示出她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蓝曦臣(蓝涣)忘机,她这是……
蓝曦臣看着顾晚颜异常的状态,心惊肉跳。
蓝忘机没有回答,只是迅速并指点向她周身几处大穴,试图用精纯的灵力护住她的心脉,压制那在他感知中如同沸腾岩浆般汹涌狂暴的阴戾之气。然而,他的灵力甫一探入,便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更庞大、更邪恶的力量疯狂吞噬、排斥!那力量充满了无尽的怨毒、憎恨和毁灭欲,正是她口中那“阴体怨灵”!
顾晚颜唔……
顾晚颜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身体蜷缩得更紧。
蓝曦臣见状,立刻上前,与蓝忘机合力,将两人精纯深厚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顾晚颜体内,试图构筑一道防线,抵御那怨灵的侵蚀。静室内灵力激荡,蓝光与月白色的光芒交织,却依旧无法驱散笼罩在顾晚颜身上的那股令人心悸的黑暗气息。
时间在无声的对抗中流逝。蓝忘机和蓝曦臣的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灵力消耗巨大。而床榻上的顾晚颜,意识似乎沉入了更深、更黑暗的炼狱。
她的双唇开始无意识地翕动,破碎而痛苦的呓语断断续续地逸出,每一个字都如同泣血,敲打在守护在侧的蓝氏双璧心上
顾晚颜阿洋……
第一个被唤出的名字,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深入骨髓的恐慌
顾晚颜……忘了我……不要……
声音哽咽,充满了哀求,仿佛在对抗某种不可抗拒的分离
顾晚颜阿洋……我……只要你……活下去……
这是她昏迷前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也是她灵魂深处最深的执念——薛洋,必须活着。
呓语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承受着更剧烈的痛苦,她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染红了素白的床单
顾晚颜……对不起……
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切的愧疚
顾晚颜……魏无羡……江澄…
这两个被她以最残酷方式“给予希望”又揭示绝望的名字
顾晚颜……下辈子……再爱我吧!
这声呓语,充满了无力回天的遗憾和一种自我放逐般的决绝。今生债孽深重,情缘难续,只盼虚无缥缈的来世。
突然,她的呓语变得尖利而疯狂,充满了暴戾的抗拒和极致的痛苦!
顾晚颜走开!滚!该死的!
她像是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仿佛要驱赶什么
顾晚颜我以为……你能出去不成?!啊——!疼!!!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撕裂了静室的寂静!顾晚颜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猛地弓起,又重重摔落!她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眼神在紧闭的眼皮下剧烈地转动。
顾晚颜以吾之命!封印!!
这声嘶吼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决绝和玉石俱焚的疯狂!仿佛在用自己的灵魂作为最后的壁垒,死死堵住那即将冲破牢笼的灭世恶鬼!
顾晚颜你别想……出去!!!
这声灵魂深处的呐喊耗尽了她的力气,身体再次软倒,剧烈的喘息如同破败的风箱。然而,那紧蹙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丝,仿佛在惨烈的搏杀中暂时占据了上风。
短暂的喘息之后,呓语变得微弱而缥缈,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回光返照般的平静和……释然?
顾晚颜真好……
她的嘴角,竟在痛苦中艰难地扯出一抹极淡、极虚幻的弧度
顾晚颜……未来的他们……会好的吧……
她的意识似乎飘向了某个温暖的幻境
顾晚颜……阿离姐姐……和金子轩……断不了的……他们……会幸福的……
她在为江厌离祈愿。
顾晚颜……魏无羡……江澄……他们也好好的……对吧……
她在为那两个被她伤得最深的少年祝福
顾晚颜阿父……
这个称呼极其轻微,带着一种孩子般的孺慕和委屈,仿佛在向冥冥中不可言说的存在寻求最后的确认和安慰
顾晚颜……我都解决了……不就好了吗……
最后一句呓语,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卸下万钧重担的疲惫和解脱。
顾晚颜……就好了……
话音渐渐低微下去,最终归于沉寂。顾晚颜蜷缩在蓝忘机冰冷的床榻上,仿佛一尊失去所有生气的玉雕,只有那微弱得几乎不可闻的呼吸,证明她还顽强地停留在生与死的边缘。
静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蓝忘机和蓝曦臣维持着输送灵力的姿势,僵立在床边。两人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剩下无边的震撼、悲恸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那些破碎的呓语,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将他们之前所知的真相和痛苦,雕刻得更加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他们听到了她对薛洋深入骨髓的眷恋与牺牲;
听到了她对魏无羡、江澄无法偿还的愧疚与绝望的告别;
听到了她与体内那灭世怨灵惨烈搏杀时发出的、如同灵魂被撕裂的惨叫;
听到了她以自身性命为代价,发出的那声“以吾之命!封印!”的泣血誓言;
更听到了她最后时刻,对所有人未来的祝福,和她那近乎天真又无比沉重的自我安慰——“我都解决了……不就好了吗?”
尤其是那声对“阿父”的呼唤……那个不能言明的存在,那个她最终寻求确认的至高意志……让蓝曦臣和蓝忘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渺小。他们仿佛窥见了命运巨轮下,一个渺小个体被碾碎前,发出的最后悲鸣。
蓝忘机缓缓收回了输送灵力的手。他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曾经悬停在顾晚颜脸颊旁、此刻沾染着她唇边血迹的手,再看向床上那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身影。那浅琉璃色的眼眸深处,冰封的绝望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取代——是痛彻心扉的怜惜?是同病相怜的悲悯?还是……一种被她的牺牲和痛苦彻底点燃的、不顾一切的守护欲?
蓝曦臣也收回了手,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重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闭上眼,温润君子的表象彻底崩塌,脸上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被庞大宿命彻底击垮的茫然。他脑海中回荡着顾晚颜那句“你们欠我的”,回荡着她那为所有人安排后路的呓语……原来,这沉重的“债”,这注定的“枷锁”,并非她强加,而是他们整个仙门,他们蓝氏,亏欠于她的血泪!她才是那个被献祭的羔羊,那个背负着灭世怨灵、行走在刀尖上的可怜人!
月光透过静室的高窗,冰冷地洒在床榻上昏迷的少女身上,也洒在床边两个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男子身上。一个垂首凝视,眼中风暴翻涌;一个倚墙闭目,心如死灰。唯有那微弱的呼吸声,是这绝望炼狱中,唯一证明生命还在顽强延续的微光。
射日之征的烽火还未点燃,顾晚颜的灵魂,却已在与体内怨灵的搏杀中,经历了一场比任何战场都更加惨烈的生死鏖战。而蓝氏双璧,作为这场搏杀唯二的见证者,他们的心,也已被那字字泣血的梦呓,彻底拖入了无间地狱。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那道名为“债”的枷锁,又该如何背负?无人能答。只有静室的檀香,在血腥与阴寒中,无声地燃烧着,徒劳地试图净化这片沉重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