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心里一直挂着那块牌子,她不识字不知道那牌子上到底写了很么,百爪挠心的感觉很不好。转转眼珠儿,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
汤秀才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酒喝得太多,让人感觉他已经没了魂儿,如今就剩这么个空壳子在这儿晃动.汤秀才在这大杂院附近是很有名,十六岁不到就成了秀才,却再也没有进过学了.如今快要四十了还是个秀才.
小燕子常年混迹在这大杂院儿里,她自是认识这位汤秀才.一个喝酒喝的稀里糊涂的人,就算知道牌子上写了什么也不会跟她抢,就算抢也抢不过她的.
“喂!”小燕子拦住了汤秀才,将手里的酒瓶子晃了晃,“看看这块牌子上写的什么,我就把这个给你.”
汤秀才一件事酒瓶子,连红红的酒糟鼻都跟着冒了亮光,使劲睁了睁迷离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念叨,“先妣夏氏闺讳雨荷之位.”
“什么?”小燕子根本就是有听没有懂,“什么意思啊?”
汤秀才甩甩头,让自己的脑子保持一会儿清醒,才对小燕子说,“你这人怎么连给你娘立的牌位都不明白!”
“牌位?”小燕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汤秀才对准了酒瓶子扑了一下,却扑了个空.
“你说清楚!”要不是一直没弄明白,小燕子真想把他一脚踢飞了.
“这不是你给你娘夏雨荷立的牌位么?”难得汤秀才清醒的时间这么长.
“什么?”小燕子看了手里的牌位一眼,恨狠地摔在地上,“呸呸!真晦气.”根本就不是什么令牌原来是个牌位.夏紫薇,夏雨荷,都姓夏,小燕子想了想她们是什么关系呢?
“诶,你怎么,你怎么把你娘的牌位扔了!”汤秀才指着牌位的手不由自助地哆嗦着.
“呸!那是你娘的牌位.”小燕子狠狠地啐了他一口,使劲儿将手里的酒瓶子冲着他扔了过去,“臭酒鬼.”反正这酒也是从别人那儿偷来的,她已经喝了一半儿了.剩下的便宜他了,顺便还把瓶子给处理了,不然被那个酿酒的老婆子抓到肯定不好受.
汤秀才常年酗酒,反应力根本没有,这酒瓶子一扔过来,他还没看清就已经砸在了头上.没来万朵桃花开,却也留下了个血窟窿.第二天有人发现的时候,汤秀才都已经凉透了,地上留下了一个牌位和一堆碎片.
“少奶奶,少奶奶!”青衣一溜烟儿跑进紫薇的房间.
紫薇和展思齐昨天折腾了大半宿,今儿早上起的不算早.刚刚吃了早饭,展思齐正准备出门去酒楼看看,来京城三天,其他的铺子都去过了,唯独这间酒楼他还没去看过.听见青衣慌张的声音,展思齐脸色一沉.他并不是特别讲究规矩,可这种咋咋唬唬的行为实在是不让人喜欢.
“少奶奶不好了!”
紫薇愣住了,她从来没看到过青衣这个样子.
“慌什么!”展思齐硬声呵斥着,平时他不大跟紫薇身边的丫头说话.偶而一句,也就是吩咐她们做些什么.
青衣看到展思齐心中一虚,连忙垂下头去,“没,没什么!”糟了,还意味少爷已经走了.
“怎么了?”紫薇见青衣的脸色有些发白.
青衣张张口,心中暗自着急,却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展思齐冷冷地看着她,“说!”有意无意扫了紫薇一眼.
“说啊!”紫薇知道如果青衣一直不说,展思齐应该是不会走了.
青衣咬了咬下唇,好半天才鼓足勇气说到,“奴婢刚刚去打扫供奉太太的那个房间......”深吸了一口气,她才接着说,“结果里面乱七八糟的,丢了东西!”
“什么?”这下,夏紫薇也不淡定了,“丢了什么?”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声音是颤抖的.
青衣抿了抿嘴,“都丢了!”
“说清楚!”展思齐也是吃惊不已.
“画,扇子,太太的发簪......还有牌位.”青衣的声音越说越轻.
紫薇一把推开眼前的青衣,跑了出去.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全身上下的血液似乎一下子都壮到了脑子里.
那房间里果然一片混乱,地上散落着点心和坚果的渣,还有几个桃核随意丢在地上,书桌上果然空了,没有画,没有扇子.供桌上没有牌位,牌位旁边的那只金镶玉荷花簪子也不见了,香炉倒在一旁.紫薇腿一软,连忙扶住了旁边的桌子.
“怎么,怎么会这样!”紫薇现在很想狠狠地给自己一个耳光.这个房间是展思齐按照别院夏雨荷的书房布置的,然后又专门将夏雨荷的牌位请到了里面供奉.她看到之后,非常感动.夏雨荷不能进夏家的祖坟,自然也不能在祠堂有所供奉,展思齐能做到这一步,真的是让紫薇心里充满了柔软,同时也对这个人刮目相看.前天,她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邪风,竟然把那幅画,还有扇子都拿了出来,按照当年夏雨荷的习惯放在了房间里,还把那只金镶玉的簪子也拿了出来.这只簪子和她手上戴着的玉镯都是当年夏雨荷和那个人的定情信物.本来她也想把玉镯也放在那里的,可是这只镯子自从戴在她手上以后就怎么都摘不下来,方法想了很多可依旧摘不下来.只得作罢,只将那只簪子放在了牌位旁边.紫薇是想,这间房间地方偏僻,又是用来供奉牌位的,不可能有人进来.她还专门指定了青衣来打扫这个房间,这样更应该没人来了才对.所以才放心大胆的这样布置了一下,她并没有想放很久,只是觉得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面,也许让这些熟悉的东西陪陪夏雨荷,她会开心吧!说白了,就是紫薇的愧疚心里在作祟.她近来长长有种感觉,如果自己是真的夏紫薇,那么是不是夏雨荷死了以后,她就会不顾一切,千方百计地来找皇帝.这样夏雨荷是不是有可能会得到一个名分呢?就算没有名分,是不是也可以让那个人记得原来有这样一个女人无怨无悔的等了他一辈子?可她不是真的夏紫薇,她所考虑的只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日子.所以,她,终究应该是欠了夏雨荷的.
“去把小五叫来.”展思齐看着房间里一片狼藉,心里除了怒火更有恐惧.幸亏只是一间偏僻的屋子被盗,如果真的截财杀人,他这一家上上下下岂不是一个都活不了.“小薇,别怕.我让小五去报官,到时候再送上些银子......”
“不要!”紫薇大喊了一声,握紧了展思齐的手,“不要报官!千万不要报官!”她连连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对上展思齐有些狐疑的目光.
“青衣,不要去找小五,你去看看那个小燕子还在不在?偷偷的看,不要让人起疑.”紫薇镇定地对青衣说.现在自责也好,懊恼也好,都已经没有意义了.爷爷曾经跟她说过,遇事先要去解决,而不是发泄情绪.只有解决了问题,那些随即而来的恐惧,愤怒,痛苦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等下青衣回来,我会都和你解释的.”紫薇对展思齐说道,无意识地抬手触碰展思齐的脸颊,是不是这个人也就要失去了?
展思齐握住紫薇的手,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悲哀弄得无所适从.冰凉的手,灰白的脸色,他能感觉出丢了的东西里面有个惊人的秘密.把她拉近自己的怀里,“不怕,不怕!”
紫薇不知道这件事情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她的知识,认知,经验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帮她分析出到底会导致怎样的结果.她的恐惧来自于无法对事件的掌握.柔顺地靠在展思齐怀里,她现在急需安慰,急需一个可以让她觉得安全的地方.
“少奶奶!那个小燕子,小燕子真的不见了!”青衣呼呼的喘着粗气.
“果然是她!”紫薇退出展思齐的怀抱,这样偷东西的方法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出来的.天下还没有谁连人家的牌位都会偷,“青衣,出去守着,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青衣点点头,小姐的脸色太吓人了.
“簪子,画还有扇子都是我娘的遗物.”紫薇站在窗前,背冲着展思齐,“是那个人留给她的信物.”
那个人?展思齐旋即明白妻子口中的那个人恐怕就是她的父亲.他静静地听着.
“我娘在我们成亲之前曾经让我拿着信物去找那个人.我嘴上答应了,却根本没打算去做.因为那个人的身份高不可攀.”紫薇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展思齐心中一酸,这样的口气仿佛根本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高不可攀?高官?重臣?宗室?
“那个人是.......皇帝.当今的皇帝.”紫薇垂下眼睛,她听到了展思齐抽气的声音,“他微服民间,认识了我娘,后来又有了我.离开的时候,他说会回来接我娘,可等了一辈子她都没有等来她心中的那个良人.”多简单的故事,一个女人心酸的一辈子,竟然几十个字就说清楚了.
展思齐这次真的呆住了,愣愣地看着紫薇,“这,这是......真的?”他没法思考了,至少现在没法思考.
紫薇看着他点点头,嘴角扯出微笑,“我比你更希望是假的!”抿了下唇,“那幅画和扇子都是他的亲笔,上面有他的私章.这就是我不让你报官的原因.”当今万岁的亲笔如何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商贾之家,她怎么说得清楚.
展思齐脑子一片空白,他有些慌乱,他平时引以为豪的那点急智此刻统统不见了.
紫薇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和展思齐遥遥相对.
房间里很安静,两个人都可以听到外面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
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紫薇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纠结于是否把这件事情告诉展思齐已经很久了,想不到一个无赖似的女子,竟然给了她最好的机会.“呵!”紫薇嗤笑出声,“不是要去酒楼么?快些去吧.总不能为了这些闲事儿把正事都耽误了.”
展思齐看了一眼脸色已经开始恢复的紫薇,“我......我......”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如果不回来吃饭,让人送个信儿回来.”
展思齐点点头,飞快地出了房间,他觉得自己是在逃.逃些什么呢?又能逃开什么呢?
紫薇敛去笑容,坐在了书桌的凳子上.
“少奶奶!”青衣怯怯地叫了一声紫薇.她看到展思齐脸色不佳几乎是跑出了院子,快要担心死紫薇了.
“让我一个人静静.”紫薇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安静地方思考.
“是!”青衣转身退出房间,静静地站在门口.
展思齐逃命似的跑到名下的酒楼,进店之后一头就扎进了后头的一间厢房.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思考.
皇帝的私生女!如果不是紫薇亲口告诉他,他连想都不敢想,展思齐苦笑.如果济南城里那些人知道紫薇的真实身份,他们还敢那样明目张胆地议论她的身世么?一下子明白,姨丈为什么会那么照顾紫薇母子,恐怕不仅仅是兄妹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