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段清可哪还有钱,就算有,也被拖他走的官摸索走了。兜里空荡一片,只有个擦的锃亮的小傀儡
风雪渐息,一大一小两人慢慢悠悠前后交错荡到了糖油铺子,就那么立在乱糟糟脚印的尽头,半掩开小缝后头有人在扯糖,摔在糖粉里头,抻起,又摔下去。陈段清呆了很久,转念哼笑一声,轻叹一气
“店家,龙须糖半包”
反正这辈子也使不了傀儡了。
他把傀儡一掏
“好竹子。好皮。
……可换?”
陈半一瞧,看见爹把傀儡小哥要送出去,不乐意了,撅着嘴扯着衣服一副要拖船的架势背着往后扯
“你这小子,干嘛?爹给你买糖呢”
“不要、把傀儡小哥给、人!不要!”
“你不就盼着生辰尝这口吗”
“我要学的、我要学的!我要像爹一样,一样会使傀儡……”
店家刚把糖包好嘟嘟哝哝递来,一听这话,仨人都高兴了
陈段清有些不敢置信,然后反应过来,头撇过来又转回去
不分人的笑乐道:
“我儿子!哈哈哈哈——咳咳——”
忽然那一刻吧
陈段清似乎变回了刚刚及冠之年,那落魄但依然俊郎洒脱的面孔从未被磨平,跑腿买柴还遇上了会使傀儡的高人,而身侧呢,还是自小喜欢的姑娘,过过那种互相都被土豪地主看上,要被买回府做小妾做兔子时互相吃醋互相埋怨,然后在角落里相对大笑的简单日子。
后来突如其来的小家伙呢?就算是天塌了陈半也是他俩的儿子,如假包换。
哨声戛然而止,瘫在观音像怀里的少年睁开眼睛目视天蓬,手缓缓放下,又向杜沈二人比划着,幽幽然开口道
“你们知道……爹当时看见娘的表情吗”
“惊 恐 惧 疑
然后扑上身去
才发现是娘。”
他噗嗤一乐
“一只手可挡不住我的眼睛。
看见娘的场面他没给我讲过,但我记忆远比他们好的多啊,毕竟
我父是神机左相
路海州。”
他将目光移到沈翊身上
“算算关系,我应唤你……
阿……母?呵、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着的脸和声音全都在沈翊的记忆深处碾压,太像了、太像了……鞭挞、棍击、侵犯……
历历在目。
路海州残酷的暴行和深谷野嚎一般的笑声,都摧残着他目光所至的每一个人,包括依依,包括沈翊。
“阿母”
彻底击溃了沈翊尊严的最后一丝遮掩。
他镇在原地,从心中迸发出的一寸寸酸火从耳根后蔓延到双眼,随着脉搏的跳动预示着理智的崩塌。
突然像精神猛然撕裂,喊叫怒视着挣脱开杜城的怀抱和阻挡,忘记了自持和疼痛,冲扑过去
被阶梯拦倒,重重的摩擦在地上;满嘴是血,颤抖着爬起来一步一步向少年挪去
屈辱,杜城感受到了,但他无能为力。
原生的环境,新生的环境中所遭到的精神杀戮一旦复燃,无人能扑灭。他也从不是旁观者,是他造成了这一切。
无论是沈翊,还是陈半。
在沈翊即将够到陈半时,从棚顶环环扣下狂雨轰鸣,独特的顶部构造让暴雨直击七窍。
“如果是雪,没人能听见浩荡
只有稍稍转暖,死的天水才能掷地有声。”
水是如此完整的事物,灭荒火,化饥渴
但偏偏它此时是浮在人间,轻飘一片;但偏偏,没有一丝契机能融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