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冰原的寒冽尚未从溶月骨缝中褪尽,长留山清冷的空气却带着更深的绝望灌入她的肺腑。
她而周身灵力因强行中断渡劫而狂暴乱窜,撕裂着经脉,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染红了素白的衣襟。
但她全然不顾,那双曾经清冷如冰的眼眸此刻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只剩下一个方向——凌空阁!
砰!
沉重的大门被她用裹挟着冰屑与血气的灵力粗暴撞开,死寂的殿阁被这声巨响惊醒,尘埃在破门而入的光线下飞舞。
空荡,冰冷,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灵魂撕裂感和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
“师兄——!” 溶月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濒死的恐慌。她的神识疯狂扫过每一个角落,最终死死钉在殿阁深处那片被巨大桃树笼罩的角落。
那里,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如同最温柔的雪,覆盖着一个几乎与冰冷地面融为一体的身影。
是白子画!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被遗弃的玉雕,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纷扬的桃花瓣落满了他白色的衣袍,落在他散开的墨发上,甚至落在他紧闭的眼睫和毫无血色的唇边,几乎要将他彻底掩埋。他像一尊被时光遗忘、即将碎裂的琉璃神像,美得惊心动魄,却也死寂得令人心胆俱裂。
那额间曾经闪耀着尊贵与力量的金印,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黯淡无光,如同枯死的印记。
“不——!” 溶月肝胆俱裂,一个踉跄扑了过去,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也浑然不觉。
她颤抖着手,疯了一般拂开他脸上、身上的落花,露出那张熟悉却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
触手冰凉!那温度几乎冻结了她的血液。
“师兄!师兄你醒醒!白子画!你不准死!不准!” 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滴落在他冰冷的脸上,晕开刺目的红痕。
她再无半分迟疑,双手猛地按上他冰冷的胸膛,将自己体内狂暴混乱、带着极北寒冰气息的灵力,不顾一切地、疯狂地灌入他枯竭的经脉!
“醒过来!求你醒过来!” 她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她所有的悔恨、恐惧和绝望,冲入他破碎的身体。她能感受到他体内一片狼藉——经脉寸寸断裂,神魂黯淡碎裂,本源之力几近枯竭,那血咒解除后的毁灭性反噬力量仍在无声地啃噬着他最后一点生机。她的灵力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激不起多少涟漪,反而让她自己因强行输出而气血翻涌,又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被她死死咽下。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以为一切都太迟了的时候——
掌下那冰冷的身躯,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动了一下。
覆着桃花的长睫,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一丝缝隙。
那双曾经深邃如渊、睥睨众生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厚重的灰翳,空洞得没有一丝光彩,仿佛灵魂早已飘远,只余下残破的躯壳。他涣散的目光极其缓慢地移动着,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终于聚焦在溶月布满泪痕和血污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溶月以为那只是他无意识的睁眼。然后,一丝极其微弱、近乎虚幻的气息从他唇间溢出。
“你…回来了…啊……” 声音轻得像叹息,破碎得不成句子,每一个音节都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
一只冰冷得如同玉石般的手,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极其缓慢地抬起,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抚上溶月布满泪水的脸颊。指尖冰凉的触感,却带着一种让溶月灵魂都为之震颤的珍视。
他的目光依旧空洞,却仿佛穿透了百年的时光,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释然,也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歉疚。
“…对不起啊…” 他断断续续地、极其虚弱地开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着破碎的内腑,“…师兄…做错了事儿…不该…用那咒…困着你…”
“不!不是的!师兄!” 溶月猛地摇头,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更加汹涌地砸落在他脸上,滚烫的温度与他肌肤的冰冷形成残酷的对比。她紧紧抓住他抚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对不起…是我不知好歹…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她泣不成声,巨大的悔恨几乎要将她撕裂,“是我…是我被抽了情丝…是我没有了情丝啊师兄!”
白子画灰暗的瞳孔,在听到“情丝”二字时,极其微弱地收缩了一下,仿佛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溶月看着他濒死的模样,心痛得无法呼吸,她知道必须说出真相,哪怕这真相会像刀子一样再次刺穿他。她哽咽着,语无伦次却字字泣血:
“师兄…你……才是被咒术影响得最深的那个人!”
她看着白子画瞬间凝固的眼神,那灰翳之下似乎有惊涛骇浪在无声翻涌,却因身体的极度虚弱而无法表达。她痛得浑身颤抖:
“是我…我没了情丝…那咒术对我的‘情’…影响微乎其微…我感受不到…我感受不到那咒术带来的‘爱意’羁绊…我感受不到你承受的痛苦…更感受不到…你因为施咒…而被它强行扭曲、放大的…那份对我的…执念和深情!”
她将脸埋在他冰冷的手掌里,泪水浸湿了他的掌心:
“是我…是我没有情丝…所以不懂…不懂你刻下血咒时有多痛!不懂你每一次‘补咒’都是在剜自己的心!不懂你偏执的守护下…藏着的是百年来被咒术不断侵蚀、放大的恐惧和…和因咒而生的…无法自控的痴狂!是我…是我让你独自承受了一切!师兄…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
溶月的忏悔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白子画沉寂的心湖。
他那双空洞的灰眸,此刻剧烈地颤动起来,如同濒临碎裂的冰面,那层厚重的灰翳下,翻涌起惊愕、恍然、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悲凉。
他抚着她脸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抓住什么,却又无力。
他看着眼前哭得肝肠寸断的溶月,看着她眼中那真真切切、痛彻心扉的悔恨和…迟来的情意?那并非源于咒术,而是源于得知真相后的痛悟?
一丝极其微弱、近乎破碎的叹息,从他唇边溢出,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
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溶月满是泪水的眼睛上,那只抚着她脸颊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极其微弱地,试图拂去她眼角的泪珠。
“…傻…丫头…”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哭什么…”
“…回来…就好…” 每一个字都耗尽他残存的生命力,他灰暗的瞳孔中,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在剧烈的波动后,竟奇异地沉淀下来,凝视着她,带着一种穿透了所有痛苦、误解与绝望的澄澈。
“…为你…” 他极其艰难地,微微扯动了一下苍白的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最终只化为一抹虚弱的弧度, “…值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