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薰浅夏化作的紫色烟霞刚离开长留山范围,正准备加速遁走,前方云路却骤然被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寒意所笼罩、冻结!
她身形猛地一滞,被迫显出身形,抬头望去。
只见前方云海之中,一道霜白的身影静立虚空,衣袂飘飘,周身散发着清冷孤绝的气息,正是从瑶池宴归来的白子画。
他面上并无多余表情,只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正冷冷地、不带一丝情绪地注视着她,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紫薰浅夏心头一凛,面上却扯出一个风情万种又带着几分苦涩的笑:“真是巧啊,尊上这是…刚赴宴归来?”
白子画没有回答她的寒暄,目光扫过她来的方向,那是绝情殿桃林的位置,声音冰冷无波:“你去见她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紫薰浅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看着眼前这个她曾倾心爱慕了数百年的男人,看着他如今这副为了另一个女子近乎走火入魔、甚至不惜拦截她质问的模样,心中那点残存的绮念与酸楚,终于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一种带着怜悯、不赞同,甚至是愤怒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伪装,直视着他那双能冻彻灵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子画…溶月她…”
她想问,溶月可知你为她布下的这天罗地网?可知这份“幸福”之下,有多少你的算计与引导?
然而,她的话还未问完,便被白子画冷硬地打断。
“她如今很好。”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但那语气中的绝对掌控意味,却让紫薰浅夏感到一阵寒意。
“很好?” 紫薰浅夏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她上前一步,眼中带着讥诮,
“你将一只自由自在、本该翱翔九天的鸟儿,硬生生折断了羽翼,禁锢在你用‘爱’编织的金丝笼里,让她眼里心里只剩下你一人,失去自我,这就是你所谓的很好?”
白子画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冰锥,周身气压骤降,连周围的云气都仿佛要被冻结。但他依旧克制着,只是冰冷地重复:“她很好。”
“她真的知道吗?” 紫薰浅夏毫不退缩,言辞越发犀利,直指核心,“知道这一切背后,有多少是你步步为营的引诱和引导?知道你那看似情深不悔的背后,藏着多么可怕的占有欲和操控欲?知道你可能对她…”
“紫薰!” 白子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厉色与警告,终于不再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眼底甚至掠过一丝极快的、被戳中痛处的阴鸷,
“你逾矩了!”
看到他终于变色,紫薰浅夏反而像是确认了什么,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苍凉与嘲讽:
“哈哈哈哈哈……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我就说!我就说溶月那般向往自由的性子,怎么会心甘情愿永远困在长留山这一隅之地!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局!”
她止住笑,目光如刀,狠狠剜向白子画:“让我猜猜,你对她用了什么?情咒?可世间有什么情咒能让你白子画都如此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若真有…我紫薰浅夏或许早就对你用了,又何至于等到今日!”
她步步紧逼,言语如同毒针:“想来…能让你如此失控、如此处心积虑的,根本不是什么外物咒术,而是你自己!是你自己早就深陷其中,无法忍受她眼里有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东西,无法忍受她可能离开你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所以你编织柔情,布下陷阱,甚至不惜…”
“紫薰浅夏!”
白子画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点足以毁灭神魂的恐怖灵力光华,眼中杀意凛然,
“蓝羽灰是怎么死的,你应当还没忘。”
这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提及蓝羽灰,紫薰浅夏笑声戛然而止,脸色白了白,但随即眼中讥讽更甚:
“为什么?子画,你杀蓝羽灰,当真是因为她要打开蛮荒解救斗阑干,危及六界安稳吗?”
她摇着头,一字一顿,如同敲击在白子画的心防上,“不,不是。是因为她在南海,无意中窥探到了溶月记忆深处某些…被遗忘的、或者说,被你刻意抹去的东西吧?你怕!你怕溶月一旦想起那些事,就会看清你的真面目,就会…抛弃你,离开你!对不对?!”
白子画周身灵力剧烈波动,那点毁灭性的光华在他指尖明灭不定,显示出他内心极大的震荡与暴怒。
他死死盯着紫薰浅夏,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彻底抹杀。
然而,最终,他指尖的光华缓缓散去。他不能杀紫薰浅夏,至少现在不能。
溶月刚见过她,若她此刻陨落,溶月必会起疑。
“滚。” 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带着极力压抑的狂暴,
“别再靠近她。否则…我不介意让魔界再多一具枯骨。”
说完,他不再看紫薰浅夏那复杂难辨的神情,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冰冷的流光,以惊人的速度朝着绝情殿方向疾驰而去!多停留一刻,那被撕开的、关于恐惧失去的真相就会将他吞噬!
紫薰浅夏站在原地,看着他几乎是仓皇逃离的背影,脸上的讥讽渐渐化为一种深沉的悲哀与无力。
她最后看了一眼绝情殿的方向,低声喃喃:“溶月…但愿你有朝一日…能看清这一切…”
而此刻的白子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到她身边!立刻!马上!
当他的目光急切地搜寻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胸腔中那颗因恐慌和暴戾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才仿佛终于找到了落点。
溶月抱着那只紫檀木盒,倚在桃树下睡着了。
落英铺满了她的衣裙和发梢,她睡颜恬静,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满足的笑意。
看到这一幕,白子画心中那块高悬的、冰冷的巨石,终于重重落下。
那几乎要溢出胸膛的毁灭欲和不安,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失而复得的庆幸与占有欲所取代。
他缓缓走过去,动作变得无比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美梦。
他小心翼翼地拂开她身上的花瓣,然后俯身,将她连人带盒一起,温柔地打横抱起。
溶月在梦中无意识地嘤咛一声,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冷香,本能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沉睡。
这全然的信赖与依赖,像是最有效的安抚剂,抚平了他所有躁动的情绪。
他抱着她,一步步走向殿内,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恬静的睡颜上。他低下头,极其珍重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与乞求,将一个冰冷的吻,印在她光洁的额间。
「不会的…」他在心中无声地低语,更像是在对自己施加咒语,「你爱我…你也爱师兄的,对吗?」
「我们早已神魂交融,魂魄相融…再也分不开了…」
「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你自己…也不行。」
他将她轻轻放入柔软的床榻,为她盖好锦被,自己则和衣躺在她身侧,伸出手,将她紧紧、紧紧地箍在怀里,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绝情殿内,红烛依旧。
窗外桃花纷飞,岁月静好。
唯有白子画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毫无睡意的眸子,里面翻涌着深不见底的偏执与…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与恐惧。
他得到了月亮,却无时无刻不害怕着…天亮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