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护7

宇文护带着一身未散的雷霆之怒，几乎是冲回了书房。

　　那沉重的摔门声似乎还在他耳边回响，混合着她苍白含泪、却又带着尖锐反驳的脸……种种画面交织，撕扯着他的神经。

“拿酒来！”他对着空荡的书房低吼，声音沙哑而暴躁。

侍立在外的亲卫不敢多言，立刻无声地奉上烈酒。宇文护挥退所有人，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抓起酒坛便仰头猛灌。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是怒火，是妒火，更是对自己失控伤她的懊悔之火。他越想越气闷，越喝越烦躁，只想用这浓烈的酒精麻痹所有纷乱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内已是酒气熏天，地上滚落着几个空酒坛。

　　宇文护眼神已有些涣散，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醉意朦胧中，眼前晃动的似乎还是她含泪的眼。

就在这时，哥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贯的沉稳：“太师。”

“进……来！”宇文护的声音含混不清。

哥舒推门而入，浓重的酒气让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他目光快速扫过一片狼藉的书房和明显已醉的主上，心中了然。他方才已从辛夷处得知了夫人晕厥磕伤的消息，也知晓了两人激烈的争执。

他垂眸，掩去眼底复杂的思绪。

　　作为宇文护最信任的部下，他目睹了主上如何从杀伐决断的枭雄，因一个前朝郡主而变得患得患失、情绪失控。

　　在他看来，这位体弱多病、身份敏感又牵动着主上过多情绪的夫人，终究是个隐患。

　　主上的霸业，不应被儿女情长所累。

他斟酌着开口，语气平静无波，刻意略去了最紧要的部分，只道：“太师，夫人她……”

“闭嘴！”不等哥舒说完，宇文护猛地将手中的酒盏掷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他醉眼猩红，脸上满是暴戾与不耐，

　　“滚出去！以后她元岁昭的事，不许再来禀！与本太师无关！”

他正在气头上，又被酒精侵蚀了理智，只当哥舒又要来为她说项或是汇报她的情况，那只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想起自己的挫败和她的抗拒。

哥舒的话被打断，他沉默地看了一眼醉醺醺的主上，心中最后一点犹豫也消失了。

　　他躬身行礼，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是。属下告退。”

退出书房，哥舒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内院的方向。

　　那位除了前朝郡主身份和一副柔弱皮囊外一无是处的夫人，若是就此香消玉殒……或许对主上而言，并非坏事。

　　至少，主上能彻底斩断这不必要的软肋，重新变回那个冷硬无情、一心霸业的枭雄。

至于良心？在哥舒看来，成就霸业的道路上，最不需要的就是多余的感情。

……

而在温暖却弥漫着血腥味的寝殿内，元岁昭深陷在昏沉的梦境里。

额角的伤口灼痛，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她睡得极不安稳。迷蒙中，她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回到了那个还能庇护她的家。

　　哥哥元孝矩笑着将她高高举起，阳光下，哥哥的眼神温暖而宠溺，将她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

“哥哥……”她无意识地呓语，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回家……岁岁想回家……”

守在榻边的辛夷听到这微弱的呢喃，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她紧紧握着元岁昭滚烫的手，心如刀绞。她家金尊玉贵的郡主，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和伤害！

然而，更让她恐惧的是，入夜后，元岁昭的额头越来越烫，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之中。

“府医！快再看看我家夫人！”辛夷朝着那位被请来后却一直蹙眉摇头的老府医哭求。

老府医再次战战兢兢地上前诊脉，又查看了额头的伤口和高热的情况，最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

　　“夫人本就体弱，此番急火攻心，外伤失血，又邪风入体，引发高热……这……情况甚是凶险……老夫……老夫只能尽力而为……”

他的语气闪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方才哥舒将军特意来“叮嘱”过他，言辞间的暗示让他胆战心惊。

　　他不敢用猛药，不敢尽全力，只能这般拖延着、敷衍着。

辛夷看着府医闪烁的眼神和敷衍的态度，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全身。

她猛地明白过来，这不是天意，这是人祸！有人不想让夫人好起来！

“郡主……您要坚持住啊……”

　　辛夷伏在榻边，握着元岁昭滚烫的手，绝望的泪水浸湿了锦被。

　　窗外寒风呼啸，仿佛要将这殿内最后一丝暖意和希望都彻底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