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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即赐复

你的也许已经解放了上唇、也许没有的,

Mumbo

又及:如果你再叫我一次勺子,我将以牙还牙,重新开始叫你小鸟先生。公平来讲,这些昵称应当留在我们约会的时候,是你先把它们当成武器来惹我害臊的。 

亲爱的Mumbo:

Mumbo,我们谈过很多次了,你的髭须是我们的共同财产。鉴于我是持股的大董事之一,如果你不经我同意刮掉哪怕一根,我轻则将和你对簿公堂,重则将不再把面包边留给你。用面部毛发作为人质,此举实在恶劣,但念在那些吻的份上,暂且原谅你啦。回赠你和你的髭须(主要是你的髭须)一千个吻,替我向他问好。

我打赌你又在使用安眠药。记得运动和健康饮食,如果我回去时发现你又因为胃病住了院,就立刻吊销你食用披萨的执照,直至另行通知为止。另外,不,加上蔬菜沙拉的披萨还是披萨,何况每次你点蔬菜沙拉,大部分都进了Benji的肚子。

说到饮食,我的舌头已经好久没有碰过小麦了。我最近的食谱里,海洋生物的占比如此之多,以至于我感觉自己随时会开始用鳃呼吸。主岛一家餐馆有大米布丁出售,每次我来寄信,都会帮大家多买一些。因为这个,Cub可盼着你多多来信呢。我之前弄坏了他的离心沉淀机(显然,和我共处一室超过五分钟的仪器都难逃厄运,我猜这是我的某种超能力),而他大度地没有索求赔偿,也许正是这些布丁打动了他。

不过,他可吃不了几块布丁了。告诉你一件好消息,我们的预定计划都已完成,还有大约半个月就可以启程回英国了。这会让你开心一些吗?虽然你从这些遣词造句中看不出来,可我确实开心极了,甚至连剩下的工作都无心去做,整天待在海岸上,用画画打发时间——毕竟,悲观点想,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地方了,多画一张是一张。相信我,我对待工作的认真程度达不到你的一半,但大学照旧付我工资,还放任我满世界乱跑,所以,老兄,放松心态,为什么总是绷着神经呢?

盼即赐复。

你的归心似箭的,

Grian 

亲爱的Grian:

老天爷,我感觉我在自己的婚姻里成了输家。说真的,不开玩笑——我真的比不上我自己的髭须吗?肯定不是这样,对吧?拜托告诉我,即使没有它,你也会和我结婚。我越发疑神疑鬼了,全都是你不在身边的缘故。

虽说我总是在催你,但你不必为我而草草收尾任何东西。如果你还需要收集其他资料,或者你玩得尚未尽兴,当然可以在那儿多停留一会。我放你离开我这么长时间,可不是为了让你留下什么遗憾的。

上一段完全是违心话。我宁愿你下一秒就瞬间移动到这间书房里,别管什么资料不资料。这是否说明我不是个足够支持你的丈夫?我大概比自己想象中还不称职。

盼即赐复。

你满怀疑虑的,

Mumbo 

亲爱的Mumbo:

我们的船明日启程。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太平洋上航行了。天哪,不知不觉,我居然写完了厚厚一沓笔记,还收集了数不胜数的纪念品,以至于打包行李成了一件难事。我在随身背包里为你的所有来信腾出了一个地方,以便随时翻看。在船上,我将没法收到它们,但你照旧可以写信(拜托了!),只是不用寄出,待我回家后再拆。说真的,以后要不要多动动笔头?我发现这事比想象中有趣多了。

唉,家!你可能认为我乐于冒险,探索从未涉足的地方,并将之当作自己的使命。啊,你想得没错,可你大概并不知道,我最喜爱的地方是一座无聊的城市,以及里面一幢无聊的房子,在那之中,有三只猫和一个人在等我回家。如果缺了这一部分,旅行就失去了它的意义。世界如此广大,万物如此瑰丽,黄眼睛的阔背海鸥,柠檬叶一样的金翅雀,粉红羽毛的火鹤,有着夜一般皮毛的鼹鼠,织锦似的星空,浮着贝壳和月亮的卵石井,灌满海风和猫头鹰的鸣叫的小阁楼,把地板踩得直颤的舞蹈,牛骨哨令人战栗的高音,焦而多汁的烤山鹬,麝香味道的野葡萄,混着木兰花香的黄昏……凡此种种,总的来说,并没有你可爱。你是世上唯一重要的宝库,比起遇见你,其他所有一切都算不得真正的冒险。你对你的工作抱有炽热的执着,人们总是忽略你令人惊叹的意志力,这是他们的损失。你善于发现小事中的趣味,保持着孩子一般的好奇心和幽默感。你总是用一句快乐的自嘲接受失败,却对他人的成功不吝夸赞。你在我所知的所有领域里都无比出色,在卧室里更是可圈可点。嘿,你还有整个银河系最漂亮的髭须!你有时木讷、内敛、不善言辞,但你的眼睛向我传达的东西,比一个人一生能说出的话还要多。你常常因我而心生嫉妒却怯于表达,我都看在眼里,因为我也会有一模一样的感觉(哈,还以为我永远都不敢承认这一点呢!)。我为你、且仅为你神魂颠倒,并愿意重复这句话,直到你毫无理由的自卑烟消云散为止。吻你千万次。等我回家。

你诚挚的、诚挚的,

Grian 

亲爱的Grian:

天哪,你不能指望我看到这样的话语之后还无动于衷!我无法抑制胸中的冲动,想要向你分享我的感受,在我被自己令人尴尬的文采阻止之前。老天爷,Grian,狡猾的家伙,你是如何脸不红心不跳地写出那些东西的呢?

你记得吗?第一次送你出远门时,我尽力掩饰,可想必你还是看出了我的沮丧。当时,我只是想着,一辈子本来就这样短,究竟又有多少年、多少天、多少秒,可以让我们浪费在两地相隔上呢?但是,后来,我明白了:那压根就不是浪费。真正称得上浪费的,是我遇见你之前的那些时间。心里有一个可以寄托牵挂的对象,信上有一个可以落款的地址,这千百倍地胜过对思念的苦楚的懵然无知。生命固然有限,可是有了你,我好似活了两次,一次在这具平庸的身体里,一次在你那些伟大的冒险当中。这样,只需看着你的眼睛,我就能看见你口中的海洋、天空、丛林,以及比这些都更为令人醉心的东西。你是笼外的鸟,呼啸而过的风,拘束不住的云,彩虹尽头的金匣子。你使我身边的一切变得如此真切、如此鲜活,认识了你,我才发觉此前的生活如同失明。这听起来相当俗套,可是自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便决定将我的人生奉献给你了,哪怕要为此承受长久的分离带来的忧郁。不过,我仍然自私地希望你早些回来,因为投影仪上正在积灰,黄鹀餐厅的优惠券要过期了,街边的美国梧桐也开始落叶,到了一年中最好看的时候。你说脱离大自然的建筑没有灵魂,这也正是我的感受:没有你,家里的一切都不一样,像是缺了巫师的魔杖、坩埚和飞天扫帚。请回到我身边,施展你的魔法吧,就像你令我深陷爱河那时那样!然后,我也许将会第一万次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你,谁知道呢?

盼即赐复。——唉,我习惯加上这么一句了!恐怕以后和你讲话时,我仍然摆脱不了这个后缀。如果我们以后也写信的话,要不要把这行字保留下来?每一次看到它,我都能幻想出来你的语气,心情就会好上很多。

你难为情的,

Mumbo

又及:不幸的是,我显然为这封信透支了往后五年的浪漫。也许这些话应该留到你回家之后,或者干脆提早到你出发之前。我知道我又在犯幼稚了——但你为什么不能在下一秒就出现呢? 

亲爱的Grian:

我会加满油箱,随时准备好去机场接你。秋海棠长势喜人,也许你回来就能看见它开花。(或者不,我对我的园艺技巧并不寄予厚望。)另外,每周五个小时的驾车有了成果,我考到了那张直升机驾驶证,周末我们可以去俱乐部,我将带你从两千米的空中俯瞰这座无聊的城市,也许能让它变得不那么无聊一点。

你翘首以盼的,

Mumbo

又及:如果你没有看出来的话:我相当自豪,并且等不及得到你的夸奖了。

又又及:老天爷,简直不能再明显了,不是吗。在你面前,我比我们的猫加起来还好懂。 

亲爱的Grian:

Maui和Pearl都开始不听我的话了。他们整天在屋子里窜上窜下,用爪子拍窗玻璃。就连煮鸡肉也不能吸引他们的兴趣。也许他们的猫咪小脑袋迫不及待地想和你玩耍了,也许只是我的情绪感染了他们。一想到你马上就要回来,我总是控制不住地露出微笑,导致Iskall总以为他的脸上沾了东西(其中有一次确实如此,但我没有告诉他)。

你的在猫咪面前一败涂地的,

Mumbo 

亲爱的Grian:

我一小时三次打开谷歌地图,猜测你的位置。我希望你和你的朋友们一切顺利。我什么时候才能接到你的电话呢?

你焦急的,

Mumbo 

亲爱的Grian:

你猜怎么着?我完全不想念你!一点也不!

好吧,看来光是写出来并不能够把我自己成功催眠。大概是我提到你的次数太多,现在,我的团队里的其他人比我都心急。他们一见到我,就打听你有没有靠岸。到了这个地步,你基本上已经是我们之中的荣誉成员了。

你烦闷的,

Mumbo 

亲爱的Grian:

我希望他们搞错了。我希望这一切是虚惊一场。我希望能够很快接到你的电话。

爱你的,

Mumbo 

Mumbo:

云层正在聚集,不知救生艇能否撑过即将到来的风暴。在那之前得到救援的几率相当渺茫。Scar的救生衣出了问题,我们必须想想办法。

我一贯的运气这一回似乎失效了。无论我的命运如何,我将带着对你无限的爱面对这一切。如果我没能兑现承诺,我很抱歉。请照顾好我们的猫。吻你千万次。

你永远的,

Grian 

亲爱的Grian:

为什么?

你绝望的,

Mumbo 

亲爱的Grian:

你的朋友和学生真多呀!他们每人都有那么多关于你的故事可讲,而我对其中大部分一无所知。还有那样多的仰慕者,从世界各地赶了过来,只为了和你道一句别。唉,我反倒成了最像局外人的那个。

Scar是个很棒的人,和他谈话十分令人愉悦,虽然使我们相识的场合正好相反。他给了我很大的安慰,可我总在想,本应由我来安慰失去朋友的你才对。虽然这样对他来说并不公平,但我没法不承认,我绝对更偏爱后一种情况。

为什么偏偏是你?

大体上,我尚未崩溃。开玩笑的,False昨天刚刚把我从浴缸里拽出来。我不知道如何继续呼吸了。请给我一些指示吧,什么都好。

我没有丈夫了。Grian,我没有丈夫了。

想念你的,

Mumbo 

亲爱的Grian:

Xisuma给我放了很长的假。我正在北海岸的营地里给你写信。这儿的星光和以前一样好,甚至连照明灯都不用。可惜的是,三只猫不能全部带上,只有Benji跟在身边。他现在睡着了,我真羡慕他。我好奇False现在有没有被另外两个小家伙搞得焦头烂额。

嘿,你说我们会在这个地方重逢,现在我履行了我这部分的约定。也许你在,也许你不在,但这不重要了。感谢你给了我一件可以追寻的事物,又教会了我追寻的意义并不在于结果,就像写信的目的并不是收到回复一样。

你知道吗?我不需要他人的同情,我反倒同情他们,因为我尝过真正的幸福的滋味。美好的事物都有期限,可它们光是存在过,就足以抵消那期限之后的空虚。而你,我亲爱的,就是其中最美好的那一种。我曾愿意用宇宙来换你的爱,可你却将它免费赠给了我。我真是个幸运的傻瓜!我预备给你一切人世上的快乐,以报答你的慷慨,但谁料留给我们的时日这样短暂呢。我要向你赔罪:我总是很迟钝,很笨拙,总是亏欠你很多,可你总是原谅我。请原谅我最后一次吧:这一场最终的约会,我可能要害你久等了。

实话说——原谅这把可怜的蠢勺子吧!——我仍然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剩下的人生。不过,请对你选择的丈夫保持信心,这将不会是一件容易事,但他总归会摸索出答案的。

想念你的,

Mumbo

又及: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不,我不好。也许有一天,我可以问心无愧地写下“我很好”;但眼下看来,我不认为那一天会很快到来。这句谎话,我向别人和自己重复了很多遍,可我唯独永远不会骗你的。 

亲爱的Grian:

我很久未做噩梦了,虽然有时美梦比噩梦更折磨人。也许丛林确实有让人平静的功效。无处不是一个微小的世界,怪不得你喜欢这个地方。城市哪里容得下你呢?告诉我,海洋是世上最广大的东西,是一切生命的起始之处,在那儿,你的灵魂有得到它所应得的自由吗?在我怪诞的想象里,你只是决定去做真正的鸟了。鹦鹉、山雀或野鸽,这不重要,因为我一定能够从所有鸟当中认出你。等你飞遍了大洲和大洋,等你看饱了喜欢的风景,等你累了,别忘了在我的窗台上歇一歇。我发胖了,也没有再坚持修理髭须,你大概会失望。不过,花开得很好,也许会让你多停留一会。若是你再也不回来,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如果说我有什么擅长的,那就是持久的等待了。

想念你的,

Mumbo

又及:我逐渐忘记西装和领带的感觉了。瞧啊,现在,我们两人当中,我成了那个冒险家了。

亲爱的Grian:

圣诞快乐。如果你路过,可以看到圣诞树依旧留在那儿,只是换了彩灯。也许另一个宇宙里,我们可以在客厅喝蛋酒、玩拼字游戏和跳舞。说到跳舞,那一年学的舞步,我基本上忘干净了。我今晚会练习它们,你愿意加入我吗?

如果说有什么的话,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爱你。唯有这件事,我尚有信心坚持下去。

想念你的,

Mumbo 

亲爱的Grian:

你真的在吗?你真的不在吗?我感觉自己正从一场很长的梦中清醒过来,而我不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重新开始骑行和烹饪了。上周我粉刷了屋顶。我们的阳台成了一个小花园,你一定会喜欢。

想念你的,

Mumbo

…… 

亲爱的Grian:

我一切都好,你无需挂心。一千个爱你。

盼即赐复。

想念你的,

Mumbo

……

Fin.

附录(一):另一种结局

亲爱的Mumbo:

所以,加班,我猜?我已经在这儿坐了两个小时了,和倒好的酒一起。如果十点钟你的钥匙还未插进家门,我将称这次惊喜行动为彻头彻尾的失败。

老天爷,前天我打电话给Iskall时,甚至都听见了你的声音,那只蠢鹅差点搞砸我的计划!——你看,这就是和Scar共处太久的坏处:保守估计,我将要花上至少半年时间忘掉“蠢鹅”这个称呼。这将需要大量的陪伴和支持,我预计你会提供给我。

我等不及看到你打开灯时脸上的表情了。老实说,选择了一位恶作剧专家作为终生伴侣的人是你,所以这算是你自找的。

噢。

那是你的车灯吗?

附录(二):续·四十年后

亲爱的Grian:

好久未给你写信了,请见谅。如你所见,字迹可能陌生了些。这是因为,我找了一位叫做格兰特的志愿者小伙子,由他听我口述,为我代写。他人很好,会帮我读报纸,还会留心给花瓶换水。这份工作报酬近乎为零,我曾提出帮他偿还学生贷款,但他拒绝了。你看,我多么幸运,我这辈子,遇到的大多是好人。

你好吗?我很好。春天快要过去了,院子里的三色堇开得不错,天空连日晴朗。我们结婚那几天,天气也是这样。我还记得,当时干燥害你起了皮疹,我亲吻你的时候,闻到一股药膏的味道。时间过得真快呀。不知道这个春天,又会有多少人和自己的一生所爱走入婚姻。我真想挨个去祝福他们、告诫他们珍惜眼前的一切呀。

近几天,我的精神好多了,总感觉热乎乎的,轻飘飘的,好像微微悬在自己身体上空似的。我的心里可清楚了:这是你在召唤我呢。我们一直以来都很有默契,这次也是一样。说实话,我倒没什么可抱怨的。活着无疑很好,可是活上太久也不那么好。有时候,人只是需要一些休息。不过,帷幕拉上之前,我总觉着要写给你最后一封信,否则总感觉不完满。要我说,这就是仪式感在感情中的重要性了。

昨晚梦到了你,这大概也是某种预兆吧。以前,每每在梦中见到你,醒来时总是伤心欲绝。但现在,做着同样的梦,我反而感到安心。这一次,你穿着护工的绿色制服,帮我推轮椅。我说:不对呀!这位先生,你为什么与我的丈夫如此相像呢?你就笑嘻嘻地摘下了口罩,告诉我这几十年是一个天大的恶作剧。你的眼睛还是那么亮晶晶的,那么快乐。这个梦并不是毫无根由;实话说,直到现在,我也仍在等待你从沙发后跳出来,揭露隐藏的摄像头,告诉我‘你被整了’。是不是你害怕惹我生气,所以干脆就隐瞒到底了呢?真是个狡猾的家伙。但我不会生气的。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对你生气的。

事实上,近日来,现实的界限越发模糊了。昨天,我从电视里听见一位演员结婚的消息,吃了一惊:她不是才上中学?但那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了。还有,上周——或者上个月,或者去年——律师来和我商量遗嘱的事,我还和她讲:我的丈夫要回国了,拜托你转告他,我在谢菲尔德的疗养院,不在家里。——然后,千真万确,我听见了你在一旁笑话我,提醒我事情已经过去了多久。唉,真是难为情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你肯回家,我总归还是要去接你的。你临走前,有部电影我们看了一半,当时,你叫我不要偷看结局。自那以后,我遵守约定,碟片还放在书架上,右手边的那一格里,我没有碰过。现在还不晚,如果你肯来,我们可以从中断的地方看起,看看男主人公究竟有没有追上女主人公的那辆车。四十年了,他们是不是也变老了呢。

当然,你回不来了。我的丈夫回不来了,我比谁都清楚。这事真有那么重要吗?如果我偏要保持期待呢?圣诞老人是假的,可并不妨碍人们期待圣诞节呀。——要是我年轻一点,别人听了这番话,恐怕会把我架进心理医生的办公室里吧。不过,这就是行将就木的特权之一了:就算我偶尔不那么清醒,大家也都很宽容。天啊,你回不来了。

你刚走的时候,我寻过死,那时,只要能够停止思念的折磨,我什么都愿意做的。而现在,快要见到你了,我反而有些踌躇了。当然,这并非因为我怕了——也许有那么一点?——即使留给我的只是寡淡的虚无,那也比困在这副无能的躯壳里强。我担心的是,离开你之后,我事事都做得不够好,恐怕到时要遭你批评了。比如,我没能替你照顾好我自己。过去辗转在医院里的那几年,要是让你看见了,你一定心痛。我有时也宁愿自己死在手术台上,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还能给你写一封信。

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写信了。太平洋中间的岛屿上,如今也打得通视频电话了。其实,我也不擅长写信,我只擅长想念你。不过,我的的确确被时代抛在后头了。每一次见到那些新奇技术,我总是想,你若还在,一定学得比我更快。在对付新事物上,你总是惊人地聪明。明明你才是更适合活下来的那个。不过,要是真换了你被抛在世上,想必你也会承受和现在的我一般的痛苦吧。我怎么忍心作出这种假设呢。

你刚刚出事那会儿,我害怕看新闻。哪怕只是看到有人拿着报纸,心里也会犯个哆嗦。但过了几年,我反而开始收集有关你的新闻资料了。他们总是提到你的成就、你的作品,还有你戏剧性的死亡;可是没有人会写你的幽默,你的乐观,你的微笑多么甜美,你的触碰多么温暖,你的眼睛是如何星空一般的透亮,它们注视着我的时候,让我感到如此特殊……我真后悔啊!那些采访,我当时一概拒绝掉了。如果我接受了采访,也许有更多的人会记得你的故事。直到过了五六年,我才开始试着联系媒体和出版社。我怎么如此懦弱呢?你大概会失望吧。但你不会的。你是Grian,你说过你从来不会对我失望。你说恋爱中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愚蠢,人不能期待只接受爱情好的一面。我真希望能像你一样明智。

我去过几次教堂。这很讽刺,因为我们谁都不信基督。我并不真心相信天堂的存在,但我相信你无疑值得一个。我试着为你生后的安宁祈祷,神父告诉我,叫我相信主的公正和慈悲;你这样善良的无辜的灵魂,必定会得到永久的幸福。可是,如果主当真是公正的,当真是慈悲的,又怎么会这样早把你带走呢。也许,他认为我是不称职的,你在他的手里,会比在这儿过得更好。我当然愿意这样相信,可我也知道,若给你选择,你绝不会离我而去的。说实话,我讨厌这样专横的造物主。现在,我更乐意相信,你只是自由了,不受任何更高等的力量的管辖。至于我呢,我想去什么地方?我是个俗套的人,我不想要安宁或自由,我想要见到你。这念头一秒都没有停止过。好在你知道我的苦闷,常光顾我的梦,和我说说话。有时,你责怪我,有时,你又安慰我。有时,你说你也想念我。一想到你可能也在经受同样的折磨,我的心要碎了。年轻时,我总是想,若你真的需要我,那就取走我的灵魂吧,它在这世上已无用了!但你没有。你当然不会回应这种傻里傻气的恳求,你生前时,我用愚蠢打搅你已经够多次了。

真希望能回到遇见你的时候啊!如果再来一次,我什么都不会改变的,一切已经是最完美的样子了。再来一次吧,让我们再次相互自我介绍,再次留下电话号码,再次被命运幽微的针脚织入彼此的生活……记得吗?那时,我的家乡还只是个不起眼的集镇。一个很潮湿的秋天,我推着自行车转过一个拐角,你就站在路口,端详手里的地图,你背着很大的背包,腰上系着棕色针织衫外套。你和我搭话,开场白是“蓄着漂亮髭须的先生”。你说你本该在准备考试,可你认为,对于一个未来的建筑师来说,出来转转总比研究书本有用。真有你的风格!你请我吃了午饭,给我看你的旅行日记,餐馆的音箱里播放着“因为爱是个过时的词……”。——哈哈,现在的年轻人还知道皇后乐队吗?后来,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我们又去了同一家餐馆一趟,虽然那里已经成了商场大楼。你明明很讨厌张扬、俗气的设计,却还是高兴得像个小孩子,拉我在霓虹灯和巨大的广告牌下合影。因为那是我的家乡,而你爱我的一切。我也爱你,Grian,我爱你甚于世间万物,我真恨自己没有多说几次。在我所有的遗憾当中,这也许是最大的一个了吧。

我的墓碑,已经请人雕刻好了。我想要的头衔,唯有“Grian的丈夫”一个而已。得到它,留住它,是我这辈子最高的荣耀。到时,我会躺在你身边,除了那儿,我想不到更好的归宿了。每一年春天,我们的坟墓旁也许会长出鲜花,也算是我送给你的。除了花,你也喜欢风和阳光,还有我。我老了,不要嫌弃我,握一握我的手,抱一抱我吧。也许从这些皱纹里,还能挤出些青春的残渣来,能够再博取一次你的爱情。为此,时隔这么多年,我重新戴上了那枚戒指。真好看。你送给我的东西都很漂亮。——你离开之后,我才意识到家里有多少物件来自你的挑选。挂画,小雕像,古董怀表。你好像很喜欢精致的小玩意,真像一只鸟呀!我应该趁你还在的时候,多赞美几句你的心意的。当然了,其中最漂亮的,就是这枚戒指。现在,我的手变得干巴巴的,衬不上它的美了。我的嘴唇也不再红润、不再饱满,但我还是庄重地亲吻它。等我变成了一堆白骨,它也会继续闪耀下去吧。不过,我又惭愧于自己的自私了。如此易朽的人,竟然妄想占有永生的物件。这样美丽的东西,要委屈它和我一同长眠在地下了。

我想,在那一柄镰刀面前,我会默念你的名字,让它给予我勇气。想必那时,你也是这样呼唤着我吧。我真是混蛋,没能回应你的呼唤。你冷吗?很痛苦吗?很害怕吗?我应该在你身边的。我违背了誓言,是我不好,竟让你等了这样久。可是,这也是为了有更多的故事讲给你听。你爱听故事,也爱讲故事。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地说。讲讲你喜爱的那些鸟吧,为我描述它们的喙、脚爪和羽毛,我之前真傻,总是听得不够专心。至于我呢,我会给你讲这四十年来发生的一切。我曾以为这些时间会难熬得很,可是一忽儿,也就过去了。我希望,人们会这样说起我:“他和丈夫度过了幸福的一生”。因为事实的确如此,我的一生是幸福的,也确实是和你一同度过的。我这一辈子说长也长,说不长也不长。只有前三十六年,我才算是真正活过。后面那些年头,只不过是流星的长尾罢了。

就此搁笔吧!格兰特的换班时间要到了,我不能耽搁他。你瞧,现在,世界是他们的了。说了这么多没头没脑的话,也许会让你厌烦了?像生命一样,信也总是要有个结尾的。但愿我这些颠三倒四的梦话,能够通过某种古怪的超自然的法则,真正传达到你那儿去。而这一次,预计要轮到我本人来做那个随信附送的惊喜了。写信固然浪漫,终归还是代替不了重逢。吻你千万次。等我回家。

你永远的,

Mum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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