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半点灯火隐匿在夜色之中。府门口的石狮子瞪大眼睛踩着石球,威严无比的神气驱容不得半点邪祟亲近……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拉长声音,回荡在街上。
回想今午,小公子觉得写字实在乏味,趁老师喝口茶的功夫将手触进砚台,将桌面弄得乱七八糟。老师抬头先是一怔,后来大发雷霆,拉着他的手往他爹爹那赶去:“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甩甩手拍拍衣服便气冲冲地走出了大门:“我再也不会进贵府!!”“呀……听说那萧家的小公子,什么都不会……果然是个纨绔子弟啊……”“有这样的孩儿,毁了萧大人一世英名……”老师离去,在府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嘀嘀咕咕。
忽而有股寒冷的目光扫视。
“萧府重地,不得靠近。”极具压迫的气势赶走了众人,八尺高侍卫的脸上充满严肃,他手指修长有力青筋缠绕,容貌昳丽,有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嘴角染了一颗痣,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攻击性极强。可还是少不了那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的日日夜夜的爱慕思念,天天跑到府门口就为了这一眼。还记得昨年元宵佳节,侍卫与萧大人一同出门办事,那大大小小家的女子,一个个眉欢眼笑,有拉着丫鬟的,有同姊妹一起窃窃私语的,她们的疑问都大致围绕着:“这是哪家公子哥?好生俊朗。”
屋里,路过的仆人看着脸色阴沉的老爷像是积压了几天的乌云,快步走了。没错,这已经是小公子气走的第三位老师了。看着污手垢面的小公子,父亲罚他站在后园中两个时辰,晚上还要关入小黑屋。对于一个玩乐之心极大的小孩子,那自然是伤害极高的。
“给我看着他,动一次再罚一刻钟。”萧老爷脸色铁青得可怕。
“都怪老爷子,罚站那么久就算了,还用戒尺打手心!还要我在小黑屋睡觉!最可气的是还要叫他的侍卫盯着我!我给他做鬼脸!气死他!老顽固!老古板!!等小爷我以后飞黄腾达,我就修个比这地还大的府,就修在你对面,气死你!!”小孩自己嘀咕着,摸着隐隐还在发红作痛的手心……“公子,早睡。”那冰冷的声音透过窗户纸刺入了小公子的耳朵里,一听就知道是他爹爹的那位贴身侍卫。“呜呜呜呜……他不会去跟爹爹告我的状吧……”小公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揩着脸,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这府邸里外戒备森严,夜晚也会有人换岗夜巡,他爹爹位高权重,幼时跟父亲经商,因天资较为聪颖,寒门出贵子中举当了大官。家里人从此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小公子因为身份原因,却没有朋友。
夜不总是那么安宁的。一片房上砖瓦掉下——“总会有几个不速之客,对吧?”侍卫抚摸腰间刀剑,飞跃上房顶,月光的照耀下,看见了那位不速之客的眼眸。“一个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那黑衣人冷哼一声:“我可当然知道,就是专程而来的,贵府这么没有礼数,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侍卫有些厌恶,抽出刀剑向黑衣人一挥却砍了个空,直奔老爷房门跑去,霎时间,房顶上照出几十张蒙着黑面罩的脸。
“看来不止一个啊。”
侍卫眯眼,轻轻扬起嘴角,在月光下的脸皮更加俊俏。
他们各奔不同的方向,侍卫选择了最开始那个向老爷房门跑的黑衣人,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在乱如麻的脚步声里,府上人这注定是睡不成一个好觉了,纷纷惊醒过来。那侍卫正式和他们交起手来,挡住了前去老爷房间的路。“这次来我们的目标可没有这么小哦。”冷不丁的一声后,刚刚散开到所有方向的黑衣人聚拢过来,侍卫从小习武,每当有人提到武功高强之人,必然有人说起“解玉”这个名字来,所以他对付几十个敌人还是有余的,霎时便占上风将那黑衣人扼喉压在地上。一人见自己正面打不过,边从衣袖里摸出一小瓶毒药打开,拂袖扇了出去。侍卫四肢遭一阵强有力的麻痹,一股热流从喉咙咳出,是暗红色的液体。趁着这劣势——他飞速奔向房门……
侍卫喘了口粗气便起身追赶,但为时已晚,刀已抵在老爷脖子上,老爷知道自己难逃一劫,抓断腰间玉佩的系带向侍卫丢了过去,做了一个“孩儿,走”的口型。黑衣人大笑道:“我说什么?我就是专程赶来的。”手起刀落,鲜血飞溅在窗户纸,门,桌上……这里成了一个鲜血漆涂的房间,老爷倒在血泊之中,眼睛还没有闭上,死死地盯着小公子所在的方向,像是惋惜,又饱含着信任……
侍卫心中一阵绞痛,毒药还未散去,他拿起摔碎的玉佩,假意向深山老林中逃,绕了几圈后便甩开了受伤也很惨重的黑衣人们,“呵呵,真会跑……”最开始的黑衣人笑道。他寻了一个低坑池边,简单查看伤势后马上轻手轻脚爬上了树上,见血洗萧府的一行杀人凶手已经离去,便马上回了了府上最偏僻的柴火棚小黑屋附近。
小公子听见这乱成一锅粥的府,躺不住了,必然知道有坏事发生,但好在外面锁上了禁足的锁,柴火棚小黑屋偏僻的很,不会有人来搜,小公子倒也聪明,并没有大声拍打叫喊。只是心处于惊吓状态,捂住口鼻,眼睛成行地向外淌泪。“爹爹是不是早已……”“不会的……以前爹爹外出很久不回来,我都会担心爹爹会不会出什么事,每一次爹爹都平安,这次一定也和我的担心相反……嗯……”
一个影子被光映在地上——“是我,小公子。”熟悉的清冷的少年嗓音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侍卫从衣袖里捞出钥匙,飞快地开了小黑屋的禁足锁,将小公子横抱起:“答应我,出门槛之后,不准抬头。”惊魂未定的小公子只是抽噎着,埋在解玉胸口,用动作幅度极小的点头答应了……
解玉轻叹了一口气,整理一下情绪,迈出门槛,是沉沉的一步。一步,两步,三步……他身上有令人安稳的檀香,似有似无包裹着小公子,小公子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将胸口整个实实地贴上去。他害怕,害怕还有刚刚那样的无助和惊恐……他抬眼,眼神从大门一直望穿到爹爹的房门 ——一张熟悉严厉的脸,一双在他看的瞬间轻轻合上的双眼,解玉脚下被开肠破肚的府上仆人和亲信们……
他紧紧地闭上双眼,希望杀掉那些一夜让他失去所有的人,但他太弱小了,什么都做不到。
他已经想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风刮起,落叶粘地染血,整个府上一夜变成了腥气的地狱,风继续刮着,但好在解玉用身子挡住了风,他的怀抱里是温暖的。小公子张开嘴巴,冷不丁地咬在了解玉肩膀上,解玉肩膀一疼,无奈地将小公子抱得更紧。小公子有个经常害怕就咬自己或者他人的习惯,大概这肩膀上,也快咬出牙印了,解玉想推开,可最终还是没有。
只听得风声中有人无奈叹了一声……
“小公……萧烨,莫要害怕”明明解玉只比萧烨大几岁,但成熟许多。暖暖的气息吐在小公子的脖子上:“现在我是您的侍卫,我决不会让我的雇主收到伤害的。”这是他第一次叫小公子的名字,轻声细语,好像害怕把他玻璃般的心和身子触碰碎。
抱着走了很久,萧烨哭得累了,也许是想逃避,在颠簸的步伐中,紧紧地贴着解玉睡了。他说了一句话,不知是不是梦话,朦朦胧胧叫人听不得清楚,解玉最终也是没有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