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牛肉汤浓郁的香气弥漫在狭小的面馆里，和十年前几乎一模一样。油腻的菜单、磨损的板凳、老板头顶那片倔强坚守的稀疏区域，甚至连那口煮面的大锅都仿佛从未更换过。张云龙站在门口，西装革履，手腕上的表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他刚从一场成功的并购案下来，身价早已今非昔比。

“老板，一碗牛肉面，多加肉。”他习惯性地开口，声音在喧闹的小店里显得有些突兀。

“好嘞！10块！”老板头也不抬，麻利地下面。

“十块……”张云龙低声重复，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摩挲。这个数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他一下。他付了钱，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找了个角落坐下。牛肉切得比记忆中厚实不少，汤汁也似乎更油亮。他拿起筷子，却迟迟没有动。

其实不冷，10年过去，昔日的小面馆现在也有模有样地装上了空调，可张云龙却好像仍感受到来自十年前的丝丝冷风钻进来……

张云龙裹紧了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刚结束一份累死人的兼职，口袋里只剩下几个冰冷的硬币，加起来连一碗最便宜的素面都买不起。他站在面馆门口，贪婪地嗅着那勾魂摄魄的肉香，眼神里是年轻却沉重的窘迫。

“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胡一天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依旧沉默得像影子，只是那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亮得出奇。他穿着同样半旧的棉衣，鼻尖冻得微红。他没多问，只是伸手在自己所有的口袋里摸索，裤兜、上衣内袋，甚至袜筒边沿都捏了捏。最终，他把手里皱巴巴、带着体温的纸币和硬币摊在掌心，凑到张云龙面前。

“五块，够一碗。”胡一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哥，请你吃面。”

张云龙喉咙一哽，想说“不用”，想维持一点可怜的尊严，但胃里的绞痛和胡一天眼底纯粹的、不容拒绝的关切，让他把话咽了回去。两人挤在一张吱呀作响的小桌旁，合点了一碗牛肉面。面端上来，热气氤氲。胡一天把碗推到张云龙面前，自己只拿了个小碗，意思很明显：哥，你先吃，你多吃点。

牛肉只有寥寥几片，薄得像纸。张云龙夹起最大的一片，想放到胡一天碗里，却被胡一天用筷子轻轻挡住。“哥吃，我不饿。”他低头，声音闷闷的。

张云龙没再坚持，低头大口吃面。滚烫的汤混着面条滑进胃里，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暖意。他的眼睛也热了，不知是面汤的热气熏的，还是心底翻涌的酸涩。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对面安静喝汤的胡一天，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胡一天，你记住。等哥有钱了，以后来多少次，哥都请你吃！吃多少碗都行！管够！”

胡一天抬起头，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像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漾开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涟漪。他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把碗里最后一点汤也喝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