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隔夜的灰色衬衫粘着她游丝般的体香,还有她口红色号的唇印在前胸处不偏不倚。就算年轻人再特立独行也不好意思那么宣示主权,我犹豫了好久把它扔进洗衣机。
昨天下了大雨,没关窗的原因家里有点潮,衣柜里的所有衣服都湿漉漉地散着一股雨腥味。勉为其难把挂在一个单独隔间的正装拿出来,是一套灰色的西装。我穿上时有种自己小学时早早起床试新校服的感觉。
我感受到门把上的静电,出门锁好门,下楼时看到她站在楼道口朝我挥手,她的脖颈处毫无掩饰上面的红印,注意到我的目光,后者脸颊只是红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和我一起出门。
“原来还记得我。”我抬头看了眼漫天白雾的天空,在人来人往的岔路站定,回头看那个比我矮半个头的女孩,“我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女孩低下头,眼帘只是轻轻地抬起过一瞬又耸下去,淡淡地回道:“知道那么多,世界上还有什么秘密。然后预感到什么一般,她微微一怔,然后向我靠近。
我下意识想躲闪,突然意识到也没有什么好躲的。
“领带歪了。”她羽毛一般的发丝在她踮起脚为我整理好衣领时略过我的脸颊,今天她喷的香水有一种果香,我看向她不说话的眸子,后者也望着我。
“加个微信吧,以后万一还会联系呢。”她拿出手机,屏幕上一个赫然的二维码,“别迟到了。”
我讪讪接受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算礼貌地和她道别。欲言又止后,在她踏着高跟短靴哒哒的声音里,我无言地看着她远去了。
而且有种预感是不会出现了。至少她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就算她出现时给我的浪漫多过我的每一寸时间,还是开始不再想她吧。
我看着二维码下的名字,开始好奇这个叫零天伊的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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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呈紫黛色,我坐在调酒师旁边,趁他不注意加了一大勺冰块在威士忌里:“他们以前喜欢这种结局,我怎么没看出来。”
调酒师瞟了她一眼:“你不知道的事多了。”他似乎很惊讶地看着我仰头吞下半杯冰块,在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
“虽然这样安稳的日子也不是不好。”我闷闷地转过头,看到舞台中央舞的忘乎所以的人群,“累了,不想过以前那种生活了。”
“阿连,看不出来哦。”他摆好洗好的各种玻璃杯,坐下来休息了一下又开始招待其他客人。我最后看了一眼他袖口处若隐若现的纹身,轻笑一声扭头看向舞台中央跳的忘乎所以的人群。
我再喝了一口冰的牙齿打个寒颤的威士忌,莫名想到那一趟开往世界外的列车带动夏末海滨小城上的晚风,绚丽地把风送到每个人的身上的样子。
金黄色总是会被我想成海上落日的倒影,看来暂且还只能当个浪漫的小女孩喽。
第二天我就离开了Lotte,离开我曾见过她所有样子的美丽的城。
易年依旧平常的在那家酒吧里当着调酒师,搭讪每一个坐在他前面的女孩,给过她一杯威士忌后再匆匆地送上一吻,在紫黛色和克莱因蓝的交叠中,那女孩的脸颊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里面闷热的人群。
那我呢?
无所谓了。
我靠窗坐下,借着玻璃倒影看着雾蒙蒙的朝阳。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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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合被我留在身边,她无所谓颠沛流离,我也无所谓。
昨天晚上我认识了一个同一个专业的男生,算不上有趣,今早分别的时候来自他的好友申请迟迟没来,我长吁一口气,揉了揉眼睛把手机丢在沙发的另一边。
“你砸到我了。”毯子里闷闷的声音传来,“怎么,那个男的对你不感兴趣?”
我摇摇头,无声地倒在沙发上,用脚扫开地上密集的小正方体:“你的研究还没做出来?”
她突然像被激起了兴致,猛然拉开灰色的毛毯,光着脚下地,从房间里窸窸窣窣好久,拿出来一个没有盖子的黑色匣子:“这个。”
我睁开一只眼睛:“什么东西啊?”周围的东西都是银色调,我莫名其妙感受到了凉意,抱着杯子狠狠灌了一口开水。
“我在签协议的时候偷偷把这个带下来了。”她兴奋地捣鼓了一会,然后按下开关,“看。”
我应声抬头,看到从内部投射出摇摇晃晃地模糊画面,努力辨认了很久才看清楚是被压在废墟下的我。
我手中的杯子掉在身上,打湿了一大片。我慌乱地把杯子砸在茶几上,凑近看时想从鲜血横流的脸上看出一点什么,虽然我也不确定我是希望那个死去的人不是我还是我。
很久之后我泄气地又倒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画面里伤口狰狞的睡脸:“难道这也会被记录下来?”
画面开始不稳定,叶合把黑匣子放在一边,退开到一边。投影图像无征兆地消失了,从空无一物的空气里突然炸开一群小正方体,咕噜噜滚到手边。
“坏处就是——这是定格的。”叶合开始把所有的正方体捡回箱子里,“而且极其不稳定。”
她想做出一个记录过去的录像机,给现在的群众们看,证实过去荒谬至极的故事是真实的,就算这件事放在现在也足够荒谬。
“你那个时候不在那里吧。”我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易年告诉我的。”她意识到缺了一块时脸色一变,开始上上下下地找着,“他问我,你想不想知道零天伊在什么地方。我知道他肯定干了什么破事就没理他,结果他真自己招了——你被压死了而且还重生了一次。孩子果然都是没有耐性的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