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皮革和昂贵雪茄混合气味的空气猛地灌入林言的鼻腔。
他像是溺水的人被强行拽出水面,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乱舞,紧接着,清晰起来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奢华到令人窒息的私人会客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如星河的夜景,脚下是触感柔软得如同云朵的深灰色地毯。空气中弥漫着顶级红酒的醇香,本该是纸醉金迷的享受。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驱散林言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
因为他的视线,正对上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嵌在一张过分英俊却毫无温度的脸上。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下颌线如刀削般凌厉。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姿态慵懒地靠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水晶杯中暗红色的液体。
他看起来像一幅价值连城的古典油画,优雅,矜贵,无可挑剔。
但林言知道,这完美的皮囊下,包裹着一个怎样扭曲、冰冷、视人命如草芥的灵魂。
——楚砚。
这本名为《暗涌之巅》的豪门权谋耽美小说里,最终登顶、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连主角攻受都差点折在他手里的终极大反派!一个彻头彻尾、优雅内敛的疯批!
而自己……林言的视线僵硬地、不受控制地向下移动,落在自己颤抖的右手上。
那里,紧紧攥着一个廉价的、与这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银色U盘。
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带着原主的恐惧和贪婪,狠狠砸进林言的脑海:
“楚家继承人楚砚,表面光风霁月,背地里却……只要把这个东西给他看,他一定会给钱封口!五百万……不,一千万!足够我逍遥一辈子了!”
“楚先生,我想……我们该谈谈这个。”(原主故作镇定却难掩贪婪的声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原著里,这个和他同名同姓的炮灰林言,在下一章开篇的简略描述里,就因为“意外”死在了某个废弃码头。无声无息,像被抹去的一粒尘埃。
冷汗,瞬间浸透了林言单薄的衬衫后背,黏腻冰冷。
他穿书了!穿成了这个开局就领盒饭、连名字都不配在读者心中留下印象的炮灰!而且,好死不死,正好穿到了敲诈现场!面对着刚刚被他“勒索”、即将送他上路的阎王爷!
时间仿佛凝固了。
楚砚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落在林言苍白的脸上,以及他手中那个刺眼的U盘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无机质般的、审视猎物的漠然。他缓缓放下酒杯,水晶杯底与黑色大理石的桌面接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在林言耳中无异于丧钟敲响!
“林先生,”楚砚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却透着彻骨的寒意,“你似乎,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林言的心脏。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他能感觉到楚砚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的口鼻,剥夺他呼吸的能力。
逃?原主试过了,然后“意外”死了。求饶?原著里楚砚最厌恶的就是摇尾乞怜的废物。
怎么办?怎么办?!
原著里炮灰的命运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言的全部心神,几乎要将他撕裂。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爆发般冲破了一切理智的束缚!
就在楚砚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下一秒就要下达某种无声的指令时——
林言动了!
他像是被无形的弹簧猛地弹起,又像是被恐惧彻底支配的木偶。他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完全是身体在求生欲驱使下的本能反应!
他猛地转身,扑向旁边那张同样昂贵的、放着精致茶点和水晶水壶的矮几!
“哗啦——哐当!”
动作粗暴得毫无美感。昂贵的骨瓷茶杯被扫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碎裂声。林言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只盛着大半壶冰柠檬水的水晶壶!
他一把抓起沉重的壶身,在楚砚微微挑起的眉梢和保镖们瞬间绷紧的身体反应中,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壶冰水,连同里面漂浮的柠檬片,狠狠地、毫不犹豫地——
泼向了自己另一只手中紧握的U盘!
冰冷的水流兜头浇下,瞬间浸透了U盘,也淋湿了林言抓着U盘的手腕和衣袖。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深灰色的地毯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整个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连训练有素的保镖都来不及完全阻止。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水珠滴落在地毯上的“嗒…嗒…”声,和林言自己如同擂鼓般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保持着泼水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他甚至不敢去看楚砚的表情。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完了……他是不是死得更快了?激怒他了?他会不会下一秒就让人把自己拖出去……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林言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死寂的恐惧压垮时,一道视线,带着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探究,牢牢锁在了他身上。
他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一点点,一点点地抬起仿佛灌了铅的头。
对上了楚砚的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纯粹的漠然。里面翻滚着一种林言看不懂的、极其幽深复杂的东西。惊讶?兴味?还有一丝……被强烈勾起的、扭曲的好奇?
楚砚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水晶杯光滑的杯柄,目光像淬了毒的蛛丝,缠绕在林言湿漉漉的、写满惊惧的脸上。
然后,他薄唇微启,那低沉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呵。”
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轻笑。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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