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轻飘飘的“有趣”,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林言濒临崩溃的神经里。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没有保镖一拥而上将他拖走,只有一种更深的、更令人窒息的寒意从楚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弥漫开来。
楚砚的目光,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从林言湿透颤抖的手,滑过滴水的廉价衬衫袖口,最后定格在他惨白如纸、写满惊惧却又强撑着一丝孤注一掷的脸上。那眼神,像是在解剖一只做出了反常举动的实验动物。
“我……”林言的喉咙干涩得发痛,每一个音节都像砂纸摩擦,“U盘……进水了……坏了……”他试图解释,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听起来更像是绝望的呜咽。他僵硬地摊开手掌,那个银色的小方块湿淋淋地躺在掌心,水珠不断汇聚滴落,在奢华的地毯上留下深色的印记。证据?勒索的筹码?现在只是一块可能报废的电子垃圾。
楚砚没有看U盘,他的视线如同实质般缠绕在林言身上。他微微偏了下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却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更令人毛骨悚然。那是一种……发现了新奇玩具般的兴味。
“林言。”他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不再是疏离的“林先生”,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我以为,你拿着那个东西,是来和我做一笔交易的。用一些……微不足道的‘信息’,换取一笔能让你远走高飞的财富。”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如同在谈论天气,“甚至,我连支票簿都准备好了。”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指了指矮几上一个打开的真皮支票夹,里面一叠空白的支票在顶灯光线下泛着诱人的冷光。
“结果,”楚砚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杯柄,发出细微的、规律性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林言的心脏上,“你选择了自毁长城?用一壶柠檬水,浇灭了你唯一的筹码?”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混合着雪茄、皮革和顶级红酒的冰冷压迫感瞬间暴涨,将林言死死笼罩,“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在最后关头,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财富,选择了……自我毁灭?嗯?”
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砸得林言头晕目眩。他能说什么?说我知道你是疯批大反派,拿了钱我也活不过今晚?说我穿书了,知道自己的炮灰命运?任何一个解释,在楚砚听来都只会是荒谬的狡辩或者精神失常的呓语,下场可能比直接勒索更惨。
冷汗混合着冰水,沿着林言的额角、鬓角滑落,刺骨的冷意让他牙齿都在打颤。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楚砚的耐心显然不是无限的,那看似平静的探究背后,是随时可能倾泻而出的毁灭洪流。
怎么办?怎么办?!
原著里关于楚砚的碎片信息在脑中疯狂闪现:多疑、掌控欲极强、厌恶愚蠢和背叛、对超出掌控的事物有强烈的……好奇心?甚至可以说是病态的探究欲。他欣赏聪明人,哪怕是对手;但他更享受将聪明人玩弄于股掌,看着他们自以为是的算计土崩瓦解的过程。
电光火石间,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惊雷,劈开了林言混乱的思绪。这是绝路,也可能是唯一一线生机——利用楚砚的“好奇心”,给他一个远超“勒索”范畴的、无法理解的“意外”!
林言猛地抬起头,不再躲闪,直直迎上楚砚那双如同深渊般的眼睛。他眼中的恐惧依旧浓烈,却硬生生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压下去一丝。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柠檬味的气息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瞬的清明。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颤抖,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力度,突兀地、清晰地抛出了一个与当前情境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字:
“楚先生!秦屿……秦屿明晚会在‘暗河’码头交易!他身边有内鬼!是陈锋!”
这个名字砸出来,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秦屿!《暗涌之巅》的主角攻之一,楚砚在商场上最强劲的对手之一,也是后期被楚砚算计得差点破产、几乎失去一切的重要角色!而“暗河”码头,正是原著中一个关键的剧情点,秦屿在那里遭遇背叛,损失惨重!至于陈锋……确实是秦屿身边隐藏极深的叛徒!
林言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肋骨。他在赌!赌楚砚对秦屿动向的关注!赌楚砚的情报网还没精确到明晚的具体细节!赌自己这个“炮灰”突然爆出的、精准到时间地点人物的“预言”,足以颠覆楚砚的认知,勾起他病态的好奇!
果然,楚砚脸上那丝玩味的浅笑瞬间凝固了。
他那双始终如古井般无波无澜的深邃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愕然!虽然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林言捕捉到了!那是一种猎物突然展现出未知獠牙时,掠食者本能的警惕和惊讶。
楚砚身体微微绷直了,不再是慵懒靠在沙发里的姿态。他盯着林言,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头骨,看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那份冰冷的探究,瞬间升级为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审视。
“你说什么?”楚砚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地,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秦屿?明晚?暗河?”他缓缓重复着林言抛出的关键词,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咀嚼其中的信息量。
保镖们显然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剧变,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在林言身上,只要楚砚一个眼神,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林言感觉自己像站在万丈悬崖边缘,脚下是呼啸的狂风。他强迫自己直视楚砚,尽管双腿抖得几乎站立不住。他知道,现在退缩就是万劫不复。他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而更加嘶哑,却努力维持着清晰:
“对!明晚十点,‘暗河’三号仓库!秦屿要交易一批被海关盯上的‘特殊货品’!陈锋收了对手的钱,会在交易最关键的时候切断安保系统,放人进来黑吃黑!”他把自己记得的原著关键情节一股脑倒了出来,语速快得像在逃命,每一个字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楚先生,您…您可以查!很快就会有消息!我没骗您!那个U盘…那个U盘里的东西跟这个比…什么都不是!”
他再次举起那个湿漉漉的U盘,像是在展示一件无足轻重的垃圾,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这石破天惊的“剧透”上!
奢华宽敞的会客室里,只剩下林言急促的喘息声,以及水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的细微声响。顶灯的光芒冰冷地洒下,将楚砚英俊却毫无温度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他沉默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宇宙中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林言抛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信息碎片,试图在瞬间分析、验证、解构这完全超出逻辑和常理的“意外”。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终于,楚砚动了。
他没有暴怒,没有嗤笑,甚至没有追问U盘到底是什么。他只是缓缓地、极其优雅地放下了那只摩挲许久的水晶杯。杯底与黑色大理石桌面接触,再次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却比刚才那一声沉重了百倍,仿佛敲定了某种命运的转折。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依旧从容,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优雅猎豹。他注视着林言,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浓烈到近乎扭曲的好奇、以及一丝……被彻底点燃的、危险的兴奋。
他薄唇轻启,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寂静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命令:
“把这个人,”他的视线像冰冷的锁链,牢牢铐住林言,“带到‘静室’。现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言手中那个湿透的U盘,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
“还有,把那个‘泡过澡’的东西,拿给技术部。我要知道,里面除了水,还装过些什么。”
然后,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言写满惊惧和孤勇的脸上,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加深了,却丝毫未染上温度,反而透出更深的、令人胆寒的兴味:
“至于你,林言……”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缓慢而清晰,“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谈。”
“把你知道的,关于秦屿,关于明晚,关于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楚砚微微眯起眼,眼底深处翻涌着幽暗的光,“一字不落,给我说清楚。”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名如同铁塔般沉默的保镖已经无声地出现在林言两侧,冰冷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他的双臂。力量悬殊,不容挣扎。林言被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裹挟着,踉跄地转过身,被迫离开这间奢华却充满死亡气息的会客室。
在彻底被带离前,林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楚砚依旧坐在那张象征权力的单人沙发里,逆着落地窗外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身影陷在阴影中,只有那双眼睛,如同黑暗中燃烧的冰焰,牢牢锁定着他。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即将被抹除的蝼蚁,而是在看一件突然闯入他精心布局的世界里、散发着诡异光芒的、亟待拆解的……**谜题**。
冰冷的恐惧依旧如影随形,但林言心中,除了绝望,却奇异地生出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火苗——他暂时活下来了。但代价是,他主动将自己送进了更深的、属于楚砚的狩猎场。接下来的“慢慢谈”,每一步都将踩在刀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