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会客室的奢华光影，也隔绝了林言最后一丝侥幸。他被粗暴地推进一间房间。
“静室”。
名字带着欺骗性的安宁。这里没有窗户，墙壁是吸音的深灰色材质，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金属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嵌入式的白色灯带，光线均匀、惨白，毫无死角，将房间照得如同手术室般纤毫毕现。中央是一张看起来极不舒服的金属椅，对面则是一张线条冷硬、同样材质的桌子。除此之外，空无一物。绝对的寂静，仿佛连心跳声都会被放大成擂鼓。
林言被按坐在那张冰冷的椅子上，金属的寒意瞬间穿透湿透的衣料，激得他又是一颤。保镖没有离开，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矗立在门内两侧阴影里，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锁定着他。空气凝固，压力无声地堆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林言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寒冷和恐惧交织，让他控制不住地轻微发抖。他强迫自己思考，复盘刚才的举动。楚砚信了吗？哪怕只有一丝？那句“慢慢谈”是缓刑，还是更残酷的折磨即将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门无声地滑开。
楚砚走了进来。
他没有带其他人，只身一人。昂贵的西装外套脱掉了，只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这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商人的矜贵，多了几分冷硬的掌控力。他的脚步无声，踩在同样吸音的地面上，如同幽灵。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是暗的。
他径直走到桌子对面，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言。那眼神，比在会客室时更专注，更……具有穿透性。仿佛林言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等待被拆解的精密仪器，或者一个亟待破译的未知代码。
“技术部初步报告。”楚砚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带着金属的质感。他指尖在平板屏幕上轻点一下，亮起的光映在他毫无波澜的眼底，“U盘确实进水严重，物理损坏。数据恢复……可能性极低。”他顿了顿，目光从屏幕移回林言脸上，像手术刀般精准，“里面到底是什么？让你宁可毁了它，也要说出秦屿的事？”
来了！林言心脏狂跳。这是第一个陷阱。楚砚在试探，在判断他“剧透”的价值是否值得那个被毁掉的U盘，也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
“一些……关于您过去在东南亚某个项目资金流向的……复印件照片。”林言的声音依旧嘶哑，但努力维持着稳定。他不敢编造完全无关的东西，那太容易被戳穿，只能半真半假，模糊重点，“来源……我不能说。但我看过内容，它足够让您陷入一些麻烦。不过，”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跟秦屿明晚的交易和内鬼比起来，那点麻烦根本不值一提！楚先生，您应该立刻去查证‘暗河’！时间不多了！”
他试图将话题拉回秦屿，那是他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楚砚没有动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又加深了一分。“麻烦？”他重复了一遍，语气玩味，“林言，你似乎对我处理‘麻烦’的能力，有所误解。”他向前一步，压迫感陡增，“我更感兴趣的是，一个像你这样……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履历简单到乏味的人，”他目光扫过林言廉价衬衫的领口，“从哪里知道东南亚项目的细节？又从哪里得知秦屿身边最隐秘的钉子叫陈锋？甚至，”他俯身，双手撑在冰冷的桌面上，脸逼近林言，那双深渊般的眼睛近在咫尺，林言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惨白惊恐的倒影，“连交易的具体地点、时间、货品性质、背叛的方式……都一清二楚？嗯？”
每一个问题都像剥皮剔骨的刀，精准地砍在林言最大的秘密上。冷汗瞬间浸透了林言的后背，比刚才的冰水更冷。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丢在X光机下，无所遁形。
“我……”林言的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大脑一片空白。穿书的真相？那只会被当成疯子！他急中生智，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扭曲，“我……我有我的渠道！我不能暴露他们！但消息绝对可靠！楚先生，您只需要派人去‘暗河’看一眼！陈锋！查陈锋！他最近一定有大笔不明进账！或者……或者监听他的通讯！就在今晚或者明早，他一定会联络买家！您一查就知道我没撒谎！”
他只能赌，赌原著情节的准确性，赌楚砚的情报网足够快。
楚砚直起身，没有立刻回应。他拿起桌上的平板，手指快速滑动了几下，似乎在发送指令。房间里只剩下他指尖敲击屏幕的细微声响，如同倒计时的秒针，敲在林言紧绷的神经上。
几分钟后，平板的屏幕突然亮起，一条加密信息弹出。楚砚的目光扫过屏幕，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不是惊讶，而是一种被彻底点燃的、近乎灼热的兴奋！
他猛地抬眼，看向林言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审视一个猎物或谜题，而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或者说，一件拥有无法理解力量的、极其危险的武器？
“有趣……”楚砚低语，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震颤，“太有趣了。”
他将平板转向林言。屏幕上是一个加密频道的简短通讯记录截屏，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发送方代号模糊，接收方赫然标注着一个名字：陈锋！内容虽然被部分加密，但关键词清晰可见：【明晚十点】【三号仓】【系统切入】！
“你口中的‘渠道’，”楚砚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毒液，缓慢而清晰地滴落，“比我最精锐的情报组，快了整整六个小时。”
林言倒抽一口冷气，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荒谬的侥幸冲击着他。竟然……真的截获了？！原著剧情……真的应验了！
但这侥幸只持续了一瞬。因为楚砚的眼神告诉他，这非但不是解脱，反而是将他拖入更深地狱的开始。他的价值被证实了，但证实的方式，超出了楚砚理解的范畴。这比一个简单的线人可怕一万倍！
“现在，”楚砚将平板随意丢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绕过桌子，走到林言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坐在椅子上的林言，投下的阴影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他伸出手，冰冷的指尖没有触碰林言，却像无形的锁链，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
“让我们重新开始这场‘谈话’，林言。”楚砚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魔鬼的低语，带着不容抗拒的绝对掌控，“忘记那个泡水的U盘，忘记秦屿。现在，我只对你……对你这个‘人’，对你脑子里那些……‘未卜先知’的东西，感兴趣。”
他微微俯身，气息冰冷地拂过林言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像烙印刻进林言的灵魂：
“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者……是谁把你送到我面前的？把你知道的‘未来’……所有……一点一滴……给我吐出来。”
“别试图撒谎，别试图保留。”楚砚的指尖终于抬起，轻轻点了点林言剧烈跳动的太阳穴，动作轻柔得像情人低语，却带着最深的寒意，“在这里，‘静室’会帮我听到最真实的……心跳和脑电波。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挖。”
林言浑身血液都仿佛冻僵了。他以为自己用“剧透”撬开了一道生门，却没想到，门后是楚砚亲手为他打造的、更精密、更恐怖的囚笼。他赌赢了情报的价值，却彻底暴露了自己最大的异常。接下来的“慢慢挖”，将是真正的灵魂凌迟。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台上的蝴蝶，即将被这个掌控欲和好奇心都达到病态程度的男人，一层一层，剥开所有秘密，直至……彻底“拆解”干净。
绝望的寒意，比任何冰水都更刺骨地，淹没了林言。但在这绝望的深渊里，一丝诡异的念头闪过：他至少暂时……还活着。而活着，在楚砚这个疯批的狩猎场里，就意味着……还有挣扎的机会？哪怕这机会，渺茫如风中残烛。
静室惨白的光线下，猎人与猎物的游戏，才刚刚进入最残酷的核心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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